“内侍押班,孙全彬。”
李诀眉头紧皱。不说他和孙全彬本没什么交集,如今是他急切的时候,他的女儿不见了,哪有心情去见什么外客。可中贵人是宫中内臣,夜里过来,说不准是官家有事来告知,不见也不行。
他烦躁起来,随手理了理衣襟,大步地出门去了。
罗管事在他身后,一手给他撑伞,一手给他点灯,几乎跟不上他的步子。
出门一看,门口没有什么马车,李诀问道:“那人呢?”
“中贵人的马车停在了州桥那边。”
李诀又大步朝着州桥走去。
州桥夜市如常地热闹,罗管事在李诀身后指着路,把他带到了州桥边一地巷子转角处。独独这里没什么人气,只有一辆马车停着。
车的前沿坐着一个人,一身玄衣,只有手上持着一盏灯。
看见了另一盏灯从巷子一端走来,那玄衣郎君从车上下来,将手头的灯放在了车边,朝着李诀作了一揖。
“李中丞。”
“孙押班。”
“夜中叨扰,还望中丞勿怪。”
“押班言重了。不知押班此来,有何见教?”
孙全彬也不跟李诀多说什么,对李诀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往车里走几步。
李诀有些疑惑,可又知道孙全彬既然找上门来,一定是有事的。
他走到了车边,孙全彬一步跨上了车前轼,提着灯撩开了车帘子。
李诀往帘子之中望去,看见一个靠着车壁睡觉的小娘子。夜色昏黑,他看不清那小娘子的面容。孙全彬把灯在往里头伸了伸,灯火的微光照在小娘子的脸上,把李诀惊住。
“云儿!”李诀轻呼。
孙全彬放下帘子,从车上下来。
李诀问道:“云儿这是怎么了?”
“李三娘子在长庆楼吃醉了酒,下官正好碰见,便私作主张,用车把她送回来。”
李诀上了车,看到睡得昏昏沉沉的朝云,总算放下心来。
他轻轻叫醒朝云。
女儿身上酒气并不重,也不知喝了什么,竟然会在别人的马车上睡着。
“爹爹?”
朝云初醒,眼睛朦胧,神智也混沌。
她暂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眼前之情景诡异。她坐在一架马车之中,爹爹看着她。从车帘子外望出去,还有孙全彬在看着她。
不过很快也想了起来,是她与姐姐吵了一通,然后到了长庆楼喝酒,然后喝醉了,孙全彬说要送她回家。
那么爹爹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到家了,还是她和孙全彬见面,被爹爹撞破了?
“先从车上下来。”
李诀道。
朝云乖乖跟着他,从马车之中走下。
“孙押班。”
李诀看着,年纪比孙全彬大,但个子并没有他高。
“李中丞请说。”
“……”李诀不知该讲什么。
他的小女儿,明明是去看他的大女儿去的,怎么会自己跑去长庆楼,喝醉了才被送回来。
幸好送她回来的是孙全彬,一个内臣。也幸好孙全彬知道闺中女子不易,若是大摇大摆把她送到州桥投西大街门口,别人看着朝云醉熏熏地从一个男子的马车上下来,指不定会传出什么闲话。
究竟是怎么回事,等朝云酒醒了,他会慢慢再问。此时此刻,他不知该对孙全彬说什么。
孙全彬倒是先开口:“多谢中丞夜中相见。下官尚且有务在身,便不在此久留了。”
李诀忙道:“押班慢走。”
他没有心思去想,这里连个马车车夫都没有,孙全彬该怎么走。
他对朝云道:“还能自己走么?”
醉成这样,走路也踉踉跄跄的。
朝云嘴上向来要强,非得说:“能走。”
李诀便不扶她。
罗管事和李诀出来着急,只拿了一把伞。这伞并不大,罗管事费力地给他们父女二人遮雨,可实在遮不住。雨水不是淋了朝云,就是淋了李诀,总有一个人衣裳要弄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