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商不禁叹了声气,在心里摇摇头,伸手将线扯过来,细心的将五彩线穿过那根针,看不见月亮,也不知自己该求些什么,最后只能默默念了一句,惟愿身边众人平安无忧。
这几年里,他们几人也算是历尽了坎坷艰险。世事难料,不求将来万事如愿,能够平安的活在这世上就足够了。
她其实有些不敢问华鸢,如果抗不过今日那死劫,是不是真的会死。她害怕听到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你是不是在想,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该怎么办?”华鸢似是等得有些困了,声音也放得极低。
引商本有些没听清,稍稍凑近了,听他又说了一遍,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了。
有时候她觉得他根本不懂她在想些什么,有时候却三番两次的被他戳破心思。
见她没说话,他便自己答了,“我不会死的。还有许多事情未能如愿,现在就死实在是太不甘心。”
这世上,谁人心里没有一个苦字?
引商虽然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痛苦的神情,可是他又怎会当真事事如意?不过是把无可奈何都藏在了心里。
一时无言。
不知又过了多久,外面终于隐隐约约传来了闷雷声。
“来了?”她猛地站起身,紧张的看向他。
华鸢仍坐在水池边未动。小楼的门窗都是紧闭的,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更看不到夜空上是不是已经乌云密布。
“你不是有法子扛过去吗?怎么还坐在这里?”见他无动于衷,反倒是她更着急一些。
“轰隆!”外面的雷声更响。
安静下来之后,多多少少还能听到街上众人纷纷躲避的脚步声。
“你过来。”华鸢总算是抬起头,然后对着她伸出手。
引商有些迟疑,可是眼见他的神情已不似刚刚那般散漫,也心知事情不对,便干脆的将手递了过去。
他们两人的掌心合在一起,他半天没动,最后突然将手一翻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干什么?”引商想挣脱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眉眼弯弯尽是笑意,全然不复刚刚的怅然若失,手上用力一拽,就将她拉到了水池边,甩进了雾气缭绕的池子里。
身体触碰到水面的那一瞬,引商还在暗骂自己就不该相信他。可是紧接着,那冰凉刺骨的冷水就将她冻了个哆嗦。
“怎么是凉的?”
明明看着还是热气腾腾的样子,一进来才发现那雾气不是热气,更像是薄烟,而且散发着异香,不过闻了闻,就只觉得脑子浑浑噩噩的有些不清醒了。
她挣扎着想从水池里爬出去,只是无论怎样伸手,都像是距离那水池边的白玉石阶足有千丈远。
雾气越来越重,她渐渐有些看不清水池外的情形,只能扯着嗓子喊了声,“华鸢!”
无人应答。
这水池看起来并不深,可当她想要将腿踩在池底时,却又一脚踩了个空。
像是有千万只手臂扯着她下坠那般,还来不及挣扎,她整个身子都已经浸入了水中,伸手一抓,从指间滑过的也是那冰凉的池水。
之前在泾河撞见水鬼险些溺死的事情又浮现到脑海里,引商手脚并用的想要游出水面,可那水面明明近在眼前,却任她如何拼命也触碰不到。
渐渐的,她实在是摒不住气息,认命的一松口,想象中的痛苦却迟迟没有到来。
心中诧异,她猛地闭上眼又再次睁开,只见这池水澄澈,甚至一眼就能望到水池外的场景。
外面雷声震震,明明是在水中,她却听得比在水外之时还要清楚。而那雾气似乎也在渐渐消散,隐约间已经能看到华鸢的身影。
他还坐在水池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没一会儿,又是一声惊雷响起,震得整栋小楼也跟着颤了颤。
“华鸢!”水池下的她拼了命的喊着他。
可他仍未应答,反倒一抬手熄灭了小楼里的烛灯。霎时间,整个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这下子,引商终于看不清的景象。她飘在水底茫然四顾,除了那惊雷声再也听不到其他。
闷雷约莫着响了整整四十九声,引商本以为一切都该结束了,可是紧接着,便是倏地一声巨响,震得整栋小楼随之摇晃,长安城里诸多小鬼的哀嚎声几乎撼动了天地。
在这些声响中,引商无从分辨有没有华鸢的声音。她咬了咬牙,哪肯就这样茫然无知的泡在水底,几乎游得胳膊也要断了,只为了更接近那水面一点。
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触碰到水面时,原本萦绕在水池上的雾气却渐渐散了开,平静无澜的池水也开始跟着外面的雷响声颤动着,荡起阵阵涟漪。
她试着伸伸手,诧异的发现自己竟然已能将手指探出水面。只是不等她再努力往上一些,就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住了她的。
黑暗中,她看不清华鸢的模样,伸手一抓,只摸到了他唇角鲜血淋漓。
两人一同再次坠入水中,她想问他这是怎么了,却听他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别……别……出去。”
雷声仍未断。
引商托着他的身子,任是摸到什么地方,都只能摸到满手的血腥。慌乱间,轻轻一扯对方的衣袖,那已经破烂不堪的布料竟碎成了几片,四散在水中。
她心中一惊,扶着他的手飞快的松开,想要向后退去。可是偏偏这时又有一道巨雷响起,直直向着这池水劈来。
在水里是避不了雷的,引商一直很清楚。可是这雷是天劫,这水也不是寻常的水,她只觉得身子有些酥麻,倒也没什么异样了。
而紧紧抓着她的华鸢却不似她那般轻松,身子一震,又咳出一口血来。这血溅到她的身上,如烈火般迅速的烧尽了她身上的衣衫,烫得她忍不住想要抽回手来,可惜华鸢明明已经虚弱得随时会晕厥过去,仍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里。
引商的脸颊已红得快要滴血,他们两个现在明明未着寸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