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欣凑在他耳边说:“要是出张□□就完了。”
刚从银行领出来的,出意外的几率自然很小,好在虞万支已经习惯她这种杞人忧天,甚至觉得可爱至极,只伸手在她头上摸摸说:“晚上想吃什么?”
就剩四十五块钱要撑到年前发奖金,闻欣也不敢有什么庆祝的心思,说:“家门口的刀削面。”
虞万支也没钱办大事,只说:“行,加蛋。”
夫妻俩是一贫如洗,面面相觑而笑,第二遍数钱的工作人员说:“现在是辛苦一点,可有房总是件好事。”
谁说不是啊,闻欣感慨道:“以前真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住商品房。”
老家那地界,最豪华的基本都是三层苏式小红楼,可也已经是她幼时对富裕的全部向往。
工作人员又数一遍钱才道:“咱们外地人,能安个家不错了。”
又说:“你们不考虑迁户口吗?”
迁户口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最近几个月的蓝印户口涨得越发狠,因为有传言以后外地孩子上学会更难办。
闻欣道:“暂时办不起。”
工作人员看他们户口本上就俩人,道:“还没孩子可以不急。”
她说完这句又数第三遍钱,抿着嘴不再搭话。
闻欣心想这究竟是要数几遍,眼睁睁盯着她数十遍,茫然地眨巴眼。
倒是工作人员自己解释道:“昨天才数错过,被罚一百。”
她这活干得战战兢兢,再小心也不为过。
闻欣一下子可以理解,想到上回服装店有五块钱的账对不上,虽然吴静坚持不要她补,她还是抓心挠肝,颇有同感道:“没事,慢慢来。”
整套流程本来也快不到哪里去,因为只是交定金,暂时拿不到房产证,给的是份预付款合同。
既然有合同,那就得签不少字。
出于一种珍惜的态度,闻欣道:“你字好看,就写你的。”
虞万支三个字在纸上勾勒出形状来,还留有余地,把纸递给她说:“写一起吧。”
闻欣一动笔,自己先摇摇头,只觉得美感都被破坏。
她啧一声说:“不该写的。”
虞万支凑过来看道:“特别好看。”
亏他夸得出来,闻欣自己都心虚,唰唰唰就往上面签,写一个又一个,只觉得手都是酸的,甩甩说:“好复杂。”
他们买家属院的房子,都是人和钱一起去排队过户就行,简单得很。
虞万支也没想到要这么久,结束后说:“要不就在附近吃?”
天黑得早,路灯已经亮着两盏路灯,一墙之隔的一期已经有不少人入住,这个点大半人家的灯都亮着。
虞万支回过头,估摸着找他们的新房子在哪,手一指说:“以后我们的灯亮在那。”
短短一句话,莫名叫人鼻头发酸。
泪珠顺着闻欣的眼角滑落,她有些尴尬地擦掉。
一点动作都能吸引虞万支的注意力,他温柔道:“这风不懂事,给你吹的。”
闻欣的眼泪不上栓,时不时就得掉两颗,还总爱犟嘴说自己没有。
但今天是个例外嘛,她吸鼻子说:“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要说感慨万千,恐怕是用在虞万支身上更合适。
他掐指一算,自己到东浦糊口已经有十年,人生至今能有几个十年,只叫人思来想去夜不能眠。
闻欣也睡不着,索性坐起身拿着尺子在户型图上比划说:“这装修也要不少钱。”
提起钱,夫妻俩面面相觑叹口气,但很快扬着嘴角笑。
并非是放肆大笑,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可任谁看着都知道,他们心情很好。
虞万支道:“没事,我们不那么着急。”
闻欣心想着急也没办法,伸手掏口袋说:“咱俩的最后家当,四十二块六。”
摩托车两千,房子的定金六千六,再加上刚刚的晚饭,已经让夫妻俩一贫如洗。
虞万支带着一点乐观安慰道:“再两天就发奖金了。”
九三年除夕比较早,今天是一月十号,最迟一个礼拜后老板就要回老家,到时候肯定会发个红包,不然的话,他也没勇气把日子过得这样窘迫。
闻欣是每个月都有奖金拿,全看店里的营业额,心知年前肯定会发点。
可腰包扁扁,她只能抽出零钱给自己,剩下的四十推给他说:“你放好。”
虞万支现在是每天早上去厂里上班,到午饭的点来叫她,吃过后再去加工坊,晚饭还得再掐着时间来,因此钱给他保管是再合适不过。
像闻欣,只有每天出门在楼下买早餐而已,要不是现在馒头都涨到两毛五一个,她还能花得更少。
她掰着手指头数说:“八天,不发钱就断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