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裴烨那张近乎面瘫的脸,因萝察言观色也观不出什么,神思百转间,竟是不知道自己腿上的伤是什么时候被阿青处理好的。
你这伤怎么弄的?阿青站起身来,一边收拾沾了血的布巾,一边问他。
因萝眼神闪了闪,但很快便恢复平静。
路上碰见些麻烦,虽然受了点伤,但已经摆平了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转头看向裴烨,主子,属下方才来,是想说关于那百叶莲之事。
裴烨端着茶杯的手微顿,随即放了下来:这事怎么了?
虽然听对方语气,似乎不是坏事,可是失望的次数多了,便下意识不敢再抱太大希望。
因萝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今日上午,我们暗中跟踪数日的那人突然有了动作,我接到消息不敢怠慢,便亲自跟了去,他中途数次乔庄改扮后,在京城一家不甚起眼的茶馆与一中年男子会合,我隐在听书的人群中听了一阵,便听他们提到了百叶莲,还有天芙楼。
天芙楼!裴烨沉吟一声,眼神变得有些暗。
这天芙楼是两年前兴起的一家青楼,在京城非常有名,只是据裴烨得到的消息,这楼里的娼.妓营生不过是表面上的由头,而天芙楼实际上一个消息买卖组织,只是它背后的掌控者是谁,裴烨当初觉得没有冲突,便未曾深究,不想却原来不过是我在明敌在暗,还不晓得曾被对方使了多少绊子倒也真是他大意疏忽了。
有更具体的消息吗?裴烨敛了神色问道。
因萝肃容道:属下已经派人前去探查,只是白日行事容易被发现,故而想必最早也是明日三更之后才能出消息。
知道了,传信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若是发现了什么,也等回来再从长计议,裴烨只稍稍提点一句,然后道,你既受了伤,便在府中好好养着吧,探查情况的事交给其他人去办便可。
因萝愣了一下,下意识否认:不过是些皮外伤,没大碍的,属下
这是命令,行了,都下去吧。裴烨声音仍旧淡淡的,话落已然站起了身。
事情并没有他们预想中的简单,天芙楼看起来灯红影绿,芙蓉衣香,隐在暗处的地方却戒备森严,他们的人费了两日探查内里巡逻换班的规律,又花了数日才成功潜到核心地带摸清了楼里的构造。
等做好严密周详的准备之后,裴烨终于下令出手了,只是当众人听了他的决定之后,却是大惊失色。
第76章 主子,万万不可啊。
主子, 万万不可啊。因萝和阿青首当其冲,噗通一声跪倒地上,只留给裴烨两个黑乎乎倔强的大脑袋。
都起来, 裴烨声音有些沉,翅膀硬了,我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阿青和因萝偏头对视一眼,打算再劝,这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小厮通报的声音, 裴烨挥了挥手,先起来,这事稍后再议。
听外面小厮脚步凌乱, 呼吸急促,二人也觉出不对,终于站起身来。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裴烨也没避着他们,直接让小厮进来:出什么事了?
小厮匆匆行了个礼, 恭声道:将军,皇宫里传来消息,说是陛下不好了。
什么?裴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短暂的情绪波动后, 已然恢复了平静, 去备马,本将军要入宫。
小厮飞快的跑了出去, 裴烨速度很快的换了身衣裳,由着丫鬟重新束了发,然后二话不说的提步出了南院。
宫中可谓一片混乱,诺达的寝宫中挤满了人,放眼望去, 皇子公主、一众妃子与宫女太监或站或跪,太医们忙来忙去的准备着施救的药物,甚至有时候撞翻了迎面而来的宫人。
裴烨站在人群外,借着身高的优势略略一扫,便看到了层层人墙里,站在床边的晏江引。
少年正是长身体的年龄,如竹笋般抽长的身高,使的他身子愈发纤瘦,让看着的人感觉一阵风便能吹倒似的,可是此刻,他却站的笔直笔直,削薄的后背挺的几乎要绷断了一般。
大晏这一代皇室本就人丁稀薄,大皇子早逝,二皇子圈禁,如今朝中成年的皇子不过只三皇子晏江承与四皇子晏江引两人,此刻都站在重真帝床前侍立,甚至连尚还年幼的五皇子晏江汐也来了。
小家伙此刻被他母妃抱在怀里,想是被这混乱而沉重的场面吓坏了,一双好看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泪珠,小嘴却被他母亲紧紧的捂住,不能发出些许的声音来,那无助的小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裴烨得到消息快马加鞭进宫,不想已经来了这么多人,可见重真帝的病真的很严峻,只是这种场面,他虽然身份不低,却不适合靠的过近,也只能远远的看着。
半炷香时间过去,容浅陵也来了,手忙脚乱的一众太医见到他,顿时都松了一口气,齐刷刷的凑上前去叙述皇帝的病情,然后让他给出出主意。
容浅陵与裴烨视线交错间,甚至都没时间说句话,就被人拉着挤到了人群里边。
治疗的过程惊险而繁杂,但好在重真帝终于被抢救了过来,众人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不由忧虑更甚。
大家伙散出去吧,都搁这儿挤着不热吗?容浅陵收针的时候,才终于有空说句话。
放肆。元皇后听他无甚礼数的随意语气,忍不住怒喝出声。
容浅陵也不抬头看她,抬袖擦了一把额头如豆滚落的汗珠,接着说:本公子这好容易才抢救过来的,你们在堵这儿塞着,陛下若再有个三长两短,大家脑袋都别要了啊。
一众人愣了下,方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元皇后如今在宫中无所出,本就是个有些尴尬的身份,若重真帝驾鹤西去,她只怕就更加尴尬了,方才发怒也是急火攻心。
这么多年深宫岁月的消磨,若说她对重真帝还存着多少割舍不下的夫妻情分那也不太现实,可是重真帝毕竟是她在这皇宫地位稳固的一大屏障,故而在这一众人中,她可能是少数真心希望重真帝活着的人。
此时冷静下来,便语气威严的遣散了屋子里一种闲杂人等。
裴烨趁着容浅陵出殿取药,略略询问了一下情况。
容浅陵大步朝太医院方向走,语气有些沉重:虽然暂时稳住了病情,但这病要治好只怕不容易。
他这人一向对于自己的医术极为自信,能让他说出一句不容易只怕真的是很难好转了。
舅舅,你等一等。身后传来清泠的一声唤,二人一时都顿住了步子。
晏江引单手提着衣摆疾步跑过来,本就玉白的面色此刻几乎没什么人气的样子,我父皇他没事吧?
容浅陵犹豫一瞬,还是实话告诉了他。
晏江引听完,身形晃了晃,却是紧紧的抿着唇一言不发,裴烨下意识抬手扶了他一把,轻声道:殿下,你没事吧!
晏江引仍旧沉默着,过了好一会儿,方抬起头来,舅舅,不管怎么样,你你让他好过些。尚还青涩的声音,却已然含满了无奈与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