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今老五的处境有多艰难,改变不了他的生母是曾受所有百姓爱戴的开国皇后。试问当年大凉成立前,皇后娘娘脱冬衣而卖换钱给百姓看病的事迹有几户人家不知?老一辈的哪个提起来不都是热泪盈眶。
沈清河第一步下来不诛人,先诛心。
一个上午过去,朱昭好不容易将招安书盼到手里,还没送出去,先把自己看哭了。给邀月嫌弃够呛。
招安书加急送出,先快马送到四方衙门,再由衙门派人到各座山下张贴。其余的时间里,等着三日后的动静就行了。
南康县的县太爷长了张低眉顺目的老好人脸,从这帮京中贵人来到的第一天就想给他们弄顿好酒接风洗尘,结果一个满脑子想着如何剿匪眼见即将疯魔,一个闭门不出整日装死也不知在忙些什么。
沈清河好不容易歇过来,又不想出门同那些官吏打交道,睁眼闭眼对着他家小娘子,还能忙什么。
某些书生看着手无缚鸡之力,背地里花样可不少。
在房中连着三日不出,再度出去见人,沈某人倒是神清气爽,双眸都比在路上亮了许多。
施乔儿话都说不成个儿了。
早饭时四个人在一块儿用的。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南康县临水又靠山,简简单单一顿早饭,县太爷就差把老龙王烤了端上桌了。
结果朱昭看着桌面上的琳琅美食,最后实在没撑住,朝人来了句:“有苞米,粥吗。”
县太爷有些石化,出于谨慎,犹豫着开口道:“殿下口中的苞米,可是地里种的那个苞米?”
朱昭点头,伸手比划:“就是那个,苞米面,粗的,和水下锅,不能太稠,汤水一样的,就着咸菜。”
说着说着,口水都快淌出来了。
县太爷赶紧应声:“有!有!您稍等!我这就去下人那给您端……啊不是,我这就让厨子给您精心做上一碗!”
朱昭点点头,十分欣慰:“有劳。”
“不敢不敢!这是下官应该做的,是下官的福分!”
邀月在旁边听着,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心想以前在宗人府的时候太监都能骑你脖子上撒尿,现在还真是一朝龙在天处境不一样了。
她这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心里莫名窝火,便瞥了眼对面喝着汤都能打瞌睡的施乔儿,道:“等会儿出去逛逛吗?”
施乔儿两只眼皮子撕不开,脸都快埋汤碗里去了,还是由沈清河提醒一句,才猛地一抬头道:“什么!什么光了?钱花光了?”
邀月:“……”
邀月:“我是说,吃完饭以后,要不要出去逛逛。”
施乔儿以为什么大事呢,听清以后心情便又懒散下去,心不在焉道:“行啊,逛就是了,反正我不会掏钱的,看上什么你们给我买。”
开玩笑,她和她相公现在也算是因公在外吧,那当然不能花自己钱,理所应当公费吃喝。
半个时辰后,外面,大街上。
邀月看着刚吃完饭出来,又愣在点心铺子跟前迈不动腿的小丫头片子,无奈着返回去道:“你当真是国公府三小姐?沈清河他老婆?”
仍旧一身书童打扮的施乔儿点头,懵懵眨着眼道:“不像么?”
邀月哑口无言。
也不是说不像,就是觉得那姓沈的一看就是全身上下长了一百八十个心眼子的主儿,怎么会忍心把这么个脑子没长全的兔崽子叼回窝?
“我跟你说实话,”邀月双臂抱于胸前,沉声道,“我觉得你男人不太行。”
施乔儿:“屁!他可行了!”
话说出口施乔儿意识到不对劲,差点把舌头给闪了,连忙拐了个弯道:“可可可行……可厉害了!我早跟你说过了,你不准在当我面讲他坏话的!”
邀月冷哼一声,白她一眼道:“你自己转头看看这大街。”
施乔儿气归气,还是转身望了望,回过脸来没好气道:“看完了,干嘛!”
邀月瞥她:“看到了什么。”
施乔儿:“人啊,大街上除了人还能有什么,鬼啊。”
邀月凑近她,低声道:“我告诉你,这里几乎每五户人家都会出个上山为匪的亲人,然后靠着那些人抢来的钱财,在山下过着好日子。你真以为沈清河动动手写几句话就能让那些山匪感激涕零放下屠刀吗?他们不会的,他们最多假装投诚骗骗朝廷,等官兵一走,他们就原形毕露了。民匪勾结懂不懂?你们真的以为到这里治的只有匪吗?不是!还有靠着山匪好处活下来的民,甚至官!”
施乔儿怔住了。
其实邀月说的这些话她又何尝不懂,但她就是莫名相信沈清河,相信他有能力把这桩烂摊子收拾妥当。
“看今晚吧,”施乔儿无力道,“我不相信我相公只有这一手,他肯定还有别的办法。”
邀月被气死了,甩下一句“执迷不悟”便要离开,结果却被施乔儿一把抓了个结实。
施乔儿瞧着点心铺子,一脸可怜:“你要走就走,你把点心给我买了,我还没吃过多少赣南的果子,我要尝尝。”
邀月:“……”
什么玩意变的啊她是。
如愿买了果子,施乔儿走出铺子尝了一口,发现太甜,把嘴里的吐了,把手里的塞给邀月,一脸嫌弃:“我不吃了,你吃吧。”
邀月:“你找死啊!”
……
当天夜里,朱昭带兵守在其中山匪势力最为庞大的一座山下,按照沈清河交待的,拿着小帕子在马上抽泣,看见个下山的便亲自下马相迎嘘寒问暖,俨然一副爱民如子的慈父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