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靠着贵妃榻,低头去看手腕上的精铁,“重阳宴大射。”
姜双鹭“啊”了一声,“难怪,难怪。二兄下不了场,按理是该你下场射头箭的。”
姜鸾盯着铁护腕,“二姊,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人和人天生不同,我天生力气比不上那些八尺壮汉,干嘛要勉强按着男人定出来的那套法子去做事呢。”
她想到什么即刻便去做,扬声换了文镜进来。“帮我把铁护腕撤了。”
文镜有些吃惊,瞄了她一眼,没多说什么,过来利落地几下拆了牛筋绳,把一对铁护腕收回怀中。
“带回去给你家督帅,跟他说,今年的重阳宴大射是不行了,明年最好的状况是二兄自己下场。如果万一明年还是要我代二兄的话,我就带着竹弓竹箭下场射头箭。”
文镜这回有意见,出声谏言,“竹弓竹箭是给初学弓的小儿郎用的。但凡正式一点的比试,用竹弓箭都会引来嘲笑。殿下慎重。”
姜鸾嗤道,“我拿一把正经的长木硬弓下场,京城文武百官就不知道我是初学弓箭的人了?各个心里明镜似的,表面上装出一无所知的模样,笑谁呢。”
她摸了摸轻松的手腕,起身跟二姊告辞,带着文镜往外走。
走到廊下时,若有所悟,又停步和文镜说了句,
“若是像太皇帝那时候,恩威并施,震慑群臣,群臣心里都敬服天子。重阳宴上拿着竹弓竹箭下场的如果是太皇帝,谁又敢笑。”
文镜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觉得姜鸾说得很有道理。
“殿下说得对。末将还铁护腕时,会把殿下的原话转述给督帅,希望督帅能听进去。”
姜鸾才不觉得他家主帅能听进去。
“他能听进去就才怪。人呐,经历越多越固执,权势越多越傲慢。你家督帅他虽说年纪还不算太大,但官场里打滚的年月不短了,手里掌的权太重了。表面上不显露,心里自负得很,轻易不会改换想法的。”
说到这里,姜鸾坦然点了点文镜,
“四周无人,我这番话只对你文镜一个人说。你非要传到你家督帅耳朵里,我也没法子拦。话是真心话,但不好听,你家督帅听了或许会多心。”
文镜默默地跟随走出几步,回答,“末将不会传出一个字。”
“那就好。”姜鸾当先便走。
她在景宜宫里耽搁的时间不少,回东宫的道路走到一半,夜色渐渐地浓了。
一个人影从宫墙边的黑暗中走出,声音低而嘶哑,似乎刻意变换了嗓音,听不出来人是内侍还是护卫。
“皇太女殿下留步。”
随行的东宫亲卫闪电般把姜鸾团团护住了。文镜厉声喝道,“什么人!”
那人站在原地,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殿下请勿多心。小人受人所托,想和殿下谈一件大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各取所需,于殿下自身有益的大事。劳烦殿下清退左右耳目。”
姜鸾不远不近地站着,才不理会。
“你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怎么潜入宫禁的都不知,我不可能叫护卫全退下,单独和你相处。你要说什么,就站在那儿开口说。我听着。”
“小人今日和殿下商谈之事,绝不能入第三人的耳目。”那人坚持道。
姜鸾想了想,叫文镜留下,其他亲卫退出二十步外。
“留下的是我身边亲信,比起藏头露尾的阁下当然更能信得过。你不敢当着第三个人的耳目说话,咱们就此告别。你敢搏一搏,就挑你能说的说一点试试看。”
暗处那人迟疑不决。
姜鸾细微扬起了唇角,“有人曾和本宫说过。天下哪有绝对的安稳事。你敢赌命潜进皇宫,站在本宫面前,却连搏一搏的勇气都没有?”
对面被她激了两句,果然沉声道,“好!小人就搏一搏。”
随即吐露出今日潜进宫的请求。
“小人请皇太女助力,从卢氏嫡系血脉的年轻儿郎中,保下一人。不出京,不流放,不受宫刑。日后绵延子嗣,保范阳卢氏血脉不断绝。”
“卢家的事。”姜鸾一听便笑了,“顶在京城的浪头尖上,万人在下面瞧着,不太好办。”她原地踱了两步,“条件吶?”
对面应声道:“卢氏有秘密藏金的地窖。地窖中藏有黄金一千两百余斤,全数奉给殿下。”
听到对方报出的数目的时候,文镜惊得呼吸都停了片刻。
姜鸾赞了句,“好大的手笔。看来是极诚心的了。”
对面的喉咙里发出几声沙哑的笑声,以为交易谈成了,正要说话,姜鸾抬手打断了他,慢悠悠说出下半截,
“——但你们的诚心,也得要看本宫想不想要。至少在目前,本宫的当务之急,不是缺你们的一窖子金。想要交易,得展露出你们更大的诚意来。”
对面沉思着,沙哑地问道,“敢问皇太女的当务之急是什么。”
“本宫要人。”
姜鸾抬起一根纤长的手指,“中书舍人谢澜。想个法子,把他调进东宫来。你们能不能做?”
暗处的黑影思忖须臾,应下,“此事不好办,但也不是不能办。做成之后——”
“先把人调进东宫,让本宫看看你们的诚意。做成之后,再把你们的一窖子金送过来。”
姜鸾在浓重的夜幕中应下,“本宫可以替你们保下卢氏嫡系血脉一人。但人选需得由我来挑。”
——
第二日的东宫依旧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