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回去吧。”老皇帝生了会闷气,烦恼的摆摆手。
会稽王不敢违拗,便即站起身,“儿告退。”
离开建章宫,会稽王心情愉快,就等着老皇帝冲陵江王发难了。谁知老皇帝行事也是出人意料,非但没有发作陵江王,反倒命宦官携了许多药材补品前往青云巷慰问,丝毫也没有发怒的意思。
会稽王摸不着头脑。
皇帝这是……老了老了,反倒顾念起兄弟情意来了么?
桓大将军面见老皇帝商议朝政,正事说完,老皇帝漫不经心的问道:“听说你和阿婧一起招待你叔父了?他情形如何啊,这几天朕都没有见到他。”桓大将军老老实实的说道:“叔父不大好,旧伤复发,病了,现在正养着呢。大夫说无甚大碍,过几天便行动如常了。”老皇帝那混浊的眼眸中闪过异色,“你叔父才到你家坐了坐,便旧伤复发了?”桓大将军脸色便不大好了,“叔父身上的伤没有四十年也有三十多年了,多年老伤,逢阴雨天便爱复发。那天正好下了大雨,大概是因为天气的原因吧,和桓家无关。”老皇帝嘿嘿笑。
桓大将军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老皇帝,“我和公主并没有邀请叔父,叔父是不请自来的客人。陛下,叔父是来兴师问罪的。”
“有这等事?”老皇帝兴味盎然。
桓大将军淡笑,“是,我没有追究叔父当年狠心不救我孩儿的旧事,叔父倒怪起我来了,怪我桓家两次刺杀,害得他几乎丧命。陛下,我真不知叔父这话是从何说起。叔父因此旧伤复发,也怪不到我身上。”
老皇帝眼光闪了闪,“对,怪不到你身上,怪不到你身上。”
桓大将军更进一步,“陛下,我和公主不会去看望叔父的,也不会跟他赔罪。就算别的恩恩怨怨我都不计较了,十三郎小时候受过的苦,难道我可以忘记么?”
老皇帝不自然的笑了几声,笑声干瘪,“阿惕啊,过去的事便过去了,宽宏大量些,莫和你叔父计较了。”安慰了桓大将军几句,命他退出去了。
桓大将军告辞皇帝出来,嘴角浮上丝冷笑,“是谁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了?查出来这个人,我饶不了他!”
他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建章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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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绎离开建康的前夕,忽然命人到青云巷送来信函,向任江城索要钟大家。
他在信上说,如果任江城想留下钟大家也不是不行,那就要给他和他的侧妃一个面子,届时出城送送任淑英,顺便和他道个别。
“这小子想什么呢?”任江城接到信之后自然是和任平生、范瑗、钟大家等人一起商议的,任平生看过信之后大恼,气得差点把信给撕了。
元绎肯定没安好心,隔着信纸都能闻着馊味坏味,都能闻着他的坏心思。
钟大家咬牙,“宁可我跟着他回北朝,八娘也不能去送那个任淑英。元绎肯定不是想和你告别这么简单,他不知操的什么心!”
看着娇花软玉一般的任江城,她眼眸中闪过怜惜之色。
她落到李安民手里会很惨,可是这样娇滴滴的小娘子若是落到元绎手中,难道会不惨么?
任江城笑道:“我若不去送送他,他一定会在陛下面前瞎说八道,亲自要人的。现在南朝和北朝什么都谈好了,陛下以为已经万事大吉,当然不会驳回他这个小小的要求,会命我把人交出来。呸,这小子倒是把时候算的很准,逼的我不得不去跟他见最后一面。”
“八娘。”钟大家大惊失色。
“阿令。”任平生和范瑗也皱起眉头。
“放心,我会做好万全的准备。”任江城笑着把信收起来,“来,咱们来想想看,元绎和李安民到时候会出什么馊主意,会如何对付我?”
“你这是明知山有虎,明向虎山行啊。”钟大家无奈。
任平生果断道:“反正不管怎样,阿父要一直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我也是。”范瑗也道。
任江城心里暖融融的,嫣然而笑,“阿父,阿母,钟大家,我毕竟也姓任,和任淑英是堂姐妹,平时躲过去也就算了,现在她离开建康远嫁异国,我连送也不去送送,岂不是很异常、很发人深思么?这一送是躲不过去的,没什么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我这么聪明,还能让元绎那臭小子算计去了么?”
任平生和范瑗虽是舍不得,却也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忍痛点头,“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去送送她。”想起那个讨人嫌的任淑英,咬牙切齿,一阵厌烦。
陵江王身体已好了许多,可他不愿回王府,还在青云巷住着,任平生和范瑗不敢瞒着他,便和他商量去了。任江城说要向杜大夫要些防身的药物,去了杜大夫的住处。
“杜大夫,杜神医,我来啦。”还没进院子,她便欢快的叫道。
“小丫头来了?进来吧,正好陪我老人家喝一杯。”杜大夫兴致勃勃的声音。
任江城脚步轻快的进了院子,愣住了。
院中花树下摆着胡桌胡椅,杜大夫和另外一个人正对坐小酌,那人不是桓广阳,却是哪个?
见到她进来,桓广阳缓缓站起身,“女郎。”
任江城嘴角牵了牵,轻声道:“十三郎君。”
数日未见,两人之间似乎有些陌生。
杜大夫拉任江城坐下,“小丫头别愣着了,坐下,喝酒,十三郎带了上好的西域蒲桃酒,你要冰镇的还是没有冰镇的?”
任江城在杜大夫身边坐下,“不要冰镇。”
杜大夫本来要给她倒酒的,提起酒瓶却又放下了,“不行,我是老人家,你俩得照顾我,哪能我给你们倒酒呢?”任江城一笑,“好,我自己来。”桓广阳也道:“我来。”两人的手不约而同一起放在了酒瓶上。
两人的手不经意间碰在一起,桓广阳触手一片温软,不由的心神荡漾,又回忆起牵起她小手的甜蜜时光。任江城却是脸一红,脱口道:“不好意思。”手又飞快的收回去了。
桓广阳握着冷冰冰的酒瓶,心也凉了凉。
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他碰到她的手,她不会像被冒犯了似的,飞快的躲开。
虽然他现在和任江城面对面坐着,离的很近,他却仿佛看到了两人之间的鸿沟,深不可测、幽不见底的鸿沟……
杜大夫摇晃着手中的高脚酒杯,“十三郎带来的酒不错,酒杯也不错,全是从西域过来的。小丫头,我老人家现在简直是心满意足啊,你打点我的衣食住行,给我收拾的这院子舒服极了,而且有门通街,我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丝毫也不受拘束。我老人家生平过的最舒服的日子,便是在这里了。”
任江城替他想的很周到,他在青云巷不仅可以有许多珍贵药草供他研究新药,而且可以随意出入,门口的抽屉里永远放有金银和铜钱,想买什么便买什么,不需要跟别人伸手。
这样的日子,对于杜大夫来说真是太惬意了,太享受了,满意的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