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殊明青梅竹马,可孩子是楚国公府的,他们若不给你,你可会对谢珩妥协?母后一早问过了你,你说你不喜欢谢珩,那便趁早了结。还是说你果然对谢珩余情未了,那日也只是你的口是心非?”
姜宝鸾脑子混混沌沌的,人都站不住,听到这里时却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徐太后。
“哀家虽看那孩子可爱,却也恨他的父亲诱了你。殊明是待你好,可究竟会不会对你这事心有芥蒂,谁能说得准?”徐太后顿了顿,接着说道,“是哀家派人去杀他们的,谢珩或许动不了他什么,但是谢谨成……”
“母后……”姜宝鸾此刻连听下去的勇气也没有。
“他只是个庶子,想来谢珩和楚国公府也不会很在意,你做不了决断,母后就替你做,否则母后心疼。”
姜宝鸾后退几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庶子?
楚国公府的人这样看谢谨成也就罢了,难道连自己的家人也这般看他吗?
低微得可以随时被杀死?
这岂非和她当初那段在楚国公府的日子一般?
有的只是地位的变化,你高他低,可是他们的想法从来都如出一辙,未曾改变过。
姜宝鸾紧紧地揪住衣襟,急促地喘着气,却不再同徐太后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去。
夜幕沉得像是泼了墨,姜宝鸾不知道已是几更天了,只是一步步朝宫门走去。
宫门早已下了钥。
何氏不断地劝她:“公主一早去也是一样的,这会儿的宫门根本不会开……”
何氏说的没有错,守卫宫门的侍卫们对姜宝鸾视若无睹。
姜宝鸾也没有纠缠,只是去了墙根下立着。
何氏等苦苦哀求她回去。
她看着天一点点露出鱼肚白,当城楼上第一声报晓鼓响起时,宫门在她面前赫然洞开。
黄公公连忙指使了几个小太监出去准备车马,又问:“公主,这不合规矩,真的要去?”
姜宝鸾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一路上,坊门渐次开启,沿街商铺或者坊市间人家的晨起炊烟袅袅而上,人间烟火最是令人心生雀跃,但姜宝鸾却无心再去看。
楚国公府在京城的宅邸离皇城不很远,往东边行了一阵,也就到了。
这里不比范阳的楚国公府阔气豪奢,又因家中出了变故,而格外有些门庭冷落。
姜宝鸾在马车上让何氏随意拢住了头发,略整了整便下了马车。
门口等着的是曹宽,姜宝鸾认识他,当年谢珩救她时,在他身边跟着的就是曹宽,便冲着他点了点头。
曹宽把她引进去,又压低了声音道:“长公主先别急,太医都已经看过,也有我们自己带的大夫们,小郎君应已没有大碍了,只等灌下汤药再看。”
姜宝鸾稍稍松了口气,转过头问他:“谢珩人呢?”
“世子自己也受了一点伤,”他说,“此时正陪着小郎君。”
谢府里面宅院颇深,姜宝鸾情急之下也忘了要坐软轿,只是跟着曹宽他们走,身边有何氏搀着,这才没有腿软跌倒。
曹宽到底说得模糊,如何能完全放地得下心。
等走到一处紧闭的院子门口,曹宽俯身示意姜宝鸾入内,何氏等人欲跟她一同进去,却被姜宝鸾留在了门口。
方一入内,果然见谢珩就在里面,他倒没在室内许是知道姜宝鸾会过来,便在廊下等她。
姜宝鸾的步子顿了顿,却并不敢让谢珩察觉到,径直走了过去。
算来这是二人重逢之后,姜宝鸾第一次以真实面目独自面对谢珩。
在舞阳大长公主府上那次,她执意没有承认自己的过去,在千秋宴上的那次,亦只是一些无谓的争吵。
眼下她到了这里,既是曾经的那个婢子,也是定国长公主。
门外站着的人依旧是佩着剑,一手将剑柄牢牢握住,早便听到了姜宝鸾进来的声音,背对着她的身影微微侧了侧,先转过头来看她。
眼前的女子身上虽有风尘仆仆,面容却不见憔悴,一双眸子灼灼的,正冷冷地盯着他看。
谢珩薄唇抿了抿,后槽牙一咬,颊边微动,蹙眉道:“进去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姜宝鸾垂眸,掩去不安的神色。依着谢珩的性子,若是已经知道人是徐太后派的,怕是不会对她这么好声好气,必定要纠缠询问一番,也未必会善罢甘休。
她先谢珩一步入内,这里是三间正房,一进去就可以看出是谢谨成住的地方,靠窗的榻上散落着还没来得及放好的小布偶,足有七八个之多,种类神态不一,还有几个五颜六色的沙包并九连环和鲁班锁,窗边插着一排小糖人,再进去内室远远便可以看见床边挂着小木剑和小弓箭等,木剑等的头都被磨得圆滑,显然是谢谨成平日里常玩,怕他伤到自己。
那些婢女仆妇起先还在谢谨成身边照顾,见姜宝鸾进来便纷纷跪了一地,磕头请安,姜宝鸾怕惊了孩子,连忙让她们起来,她们亦识相地退到一边。
其中有个婢女原本头按得低低的,听见姜宝鸾的声音却终究按捺不住,偷偷瞧了她几眼,姜宝鸾刚走到谢谨成床前,瞥了一眼便发现原来是蕊娘。
当初她逃走的时候利用了蕊娘,也不知谢珩到底会不会为难蕊娘,有时想起便觉愧疚,如今看见蕊娘好好地在这里,倒是一愣怔,却也没有工夫和她多言什么,只是匆匆对她笑了笑,便去看谢谨成。
谢谨成躺在床上,床头依旧是放着不少小布偶,身上盖着一床由许多各色小方块拼接而成的小被子,看起来五花八门的,有几块布料还明显有些陈旧,姜宝鸾先还对这个稀奇古怪的颜色不甚理解,不过也很快反应过来这床被子怕是和民间的百衲衣差不多的东西。
他肉嘟嘟的小脸此时雪白雪白的,那双好看的小瑞凤眼紧紧闭着,额头上缠着布条,足足快有他三分之一的脸那么大。
谢珩在旁边轻声道:“摔下去的时候碰到了头,当即便晕死过去了,好在伤的额头并非后脑,稍待片刻等血化尽就无事了。”
姜宝鸾于医术上一窍不通,只听他说得严重,便不由倒抽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