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言触碰着嘴角的伤口,说:“太多了。司寂。其实亲人逝世这种事,人人都会经历,但更可怕的是他们留下来的东西……坏的会让你变得更坏,好的却只能成为回忆。”
“别他妈跟我讲道理,现在没脑子想。”
“我跟你说过我很想念我妈妈,小时候最害怕就是看不见她。你的印象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左言不再碰司寂,而是坐到离他最远的床角。
司寂背对着他,把头埋在膝盖里:“你说过她是个幼教……还能是什么样?温柔,耐心,一定把你和小朋友照顾得很好。”
“在工作和生活上,她确实做得很好。她很敬业,从来没请过一天假,从没一天忘记过给我准备早餐。她每次去学校接我,我都很自豪。”
“那不是很好吗?”
“可那只是一部分的她。为家庭她付出太多,可以说绝大部分是因为爱我。但我总会长大。我的注意力会从她身上分散到很多别的地方……打球,游戏,漫画,打架。当然也有我父亲的原因——在我读初中的时候,我意外知道,她外遇很多年了。甚至还有个比我小不了几岁的儿子。”
“……这也不能否定她对你的付出。”
“是啊。我们后来奔走外地,所有财产都被迅速查封,还要防止父亲的政敌找到我们。我们手上没有任何他们需要的东西,可走官场的,总是希望万无一失。我妈妈好像完全放弃了从前的生活,打工赚钱,供我上学。她在我最恨她的时候也让我最爱她。从她身上我知道,人不能有选择。人只有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才会没有妨碍地生活下去……后来,她得了抑郁症。”
“别说了。”
左言沉默很久,然后忽然笑了一声:“是你让我说的。这些话十多年了,你是第一个听到的……对了,我改过名,现在随母姓。我父亲在去省城就职的路上接到双规的消息。他把司机赶下车,给家里打了最后一通电话。我讽刺他很多句,然后他直接把车开进了河里。”
司寂使劲嗅着运动服上左言的味道。模模糊糊中,他想起了左言父亲的名字。当年这桩大案轰动一时,读小学的他走在任何地方都会听到人谈论,虽然似懂非懂。现在,很偶尔的,在麻将桌上,在和哪个单位的领导混饭局时,他还能听到有人对这件事扼腕不已。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再回来。”
“不行啊。我想家。”
左言淡淡回道。他似乎一直保持着平静。司寂想,这下也许走得更远,又或者多了个坚持下去的理由。他起来,站在原地打着哭嗝儿:“我能说下我的看法吗?”
“嗯。”
“我觉得,像我这种单蠢天真的,最适合你。愚蠢的蠢,不是纯。”
“你不蠢。”
司寂又笑得想哭:“你不跟我谈恋爱何必撩我。简直自私到不可理喻。”
左言揉着眼角,语气里竟然有了笑意:“我说你没有多喜欢我,其实是想听到你反驳的。我希望你能把我堵到无话可说。”
“呵呵。”
“沈洛深晚上说的话你也别放在心上。他大概是想表达,能有你这样一个无论哪方面都很‘正常’的朋友,是他最值得庆幸的事。但另一方面,看着你,就像看着一种没有希望的美好……自己做不到,不想改变你,又盼着你在不改变的前提下,继续拉住他。
“简而言之,看到你,就感觉还活着。”
哪怕左言是在假设沈洛深的想法,但司寂仍觉得这是今晚,或者这几个月来,听过最好听的话。
“我懂了。”他说。
“什么?”
“我们暂时保持距离冷静冷静。有很多事我要好好想想。”
“……嗯。”
“别哭丧着脸啊。”司寂走到左言身边,勾住他下巴。
左言眼神闪动,有些哭笑不得:“用的什么词。”
“我会变得更好。希望你也是。”
说着,司寂狠狠咬住他肿起来的半边脸,再次把眼泪鼻涕蹭他一脸。接着,捞起地上的衣服裤子卷到怀里,走了。
——
更新速度我也吐槽我自己很多遍了_(:3」∠)_
但是能力有限,这篇文对我来说很难写。素材完全靠偶遇,如果一个地方处理不好我会卡半天。不卡的时候两小时一章,卡的时候就不用说了。
即使这样,也还有很多不满意的地方,完结后需要精修。
谢谢一直忍耐我各种更新flag的姑娘们,感谢你们的回帖和鼓励。感谢脑洞和讨论,虽然我烂到不会回复评论,但每条意见都有认真看,认真思考。
最后:最虐的地方过去了,没有被虐到我也没办法,嗯。因为这并不是虐文。
后面会缓缓甜上去,到最甜的地方结束。大概还有20多章。
( ̄へ ̄)难得废话这么多,不许吐槽!
第69章
司寂走得很快。他清醒很多,除了胃里烧灼的疼,酒精留给他的只剩下轻飘飘的晕眩。脚好像踩在松软的泥土上,眼睛能清晰看到楼梯扶手上的每一道划痕。
他如果留下,一定会抱着左言再哭一场。但不行。今天哭得太多。太娘了。他不想再让左言看到他这副没用的样子。
他想起这是很长时间以来,左言第一次没送他回家。门卫刘大爷早就能认出左言的车,一楼王奶奶还夸过左言长得帅。这次如果不是没裤子,左言一定也会用“你喝醉了不安全”为理由,把他拉上车。
很多细节只要仔细回想,就会从飞速流逝的时间和被琐事覆盖的生活里露出端倪。
司寂把帽子罩在头上,拉紧绳结,用来抵御雨中的凄风。秋城的秋天偶尔也会露出这副哀凉的模样,风卷起支离破碎的叶片和纸屑,晦涩斑驳的裂痕狰狞地覆盖在被雨淋湿的建筑物上,整个城市都绝望得让人心碎。
以至于他在出租车上不敢向外瞥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