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前面冲她招手的老太太——
在游西雀的记忆里, 患上枯萎症的老太太仍然优雅,但再怎么也难掩病人才有的虚弱神态, 满头风霜的银发,总是端着一张枯萎症病人才有的僵尸一般麻木的面孔。
可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老太太,只是有零星的白发而已,穿着一身暗蓝色典雅旗袍, 坐在凳子上冲她温柔地笑着。
“这是怎么啦?”
游西雀面露茫然,一时间竟分不清梦境现实。
可理智上,她只知道这一切不该是现实的。
她和游心雅都已经长大,两人小时候少有亲密的状态, 更别提手拉着手一块儿去吃蛋糕, 而且,妈妈做的蛋糕,什么时候能轮得上她?那个女人嘴上说自己不偏心, 但总是要多护着游心雅一份, 她好像不是亲生的, 胡雨知小心警惕着,生怕她夺去了游心雅一切。
老太太就更不可能了, 她已经患上枯萎症许多年, 游西雀现在就是要回到现实里, 将老太太从枯萎症中拯救出来。
然而情感上, 她下意识地, 难以遏制地,一步一步,更近一点,更近一点靠近老太太。
她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老太太对她说话了呢?
下一瞬,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抱进怀里,游西雀一怔,下意识地钻进老太太的怀里,要很艰难才能把自己的眼泪收回去。
但老人还是细心地察觉到了不对,她稍稍退了一下,端起游西雀的脸蛋,“哎哟哟,乖宝怎么啦?不高兴啦?谁欺负你了?外婆给你出气去!”
说着就要拉起她气势汹汹地找人算账。
游西雀连忙拉住她,“没有没有,我好着呢,就是今天天气太好,风沙进了眼睛。”她抬头看了一眼,想指指天,忽然愣住。
天气确实晴朗。
整片天空澄碧如洗,蓝湛湛的,没有一片白云。
可就在她抬眼看过去的瞬间,天空好像忽然闪过什么红色的东西——好像有一只红色的眼睛在暗中窥视,但也只是转瞬即逝。
是错觉?
游西雀不对劲,她也觉得自己应该是觉得不对劲的,甚至,她不应该在这里。
她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困惑。
游西雀看着自己同样缩小的双手。
不对劲。
到底不对劲在哪?
——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比如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为什么会变成小孩子,诸如此类,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甚至,连一开始那种……本该变成枯萎症病人的外婆突然出现,还有小时候的游心雅好像和她关系很好的样子,种种不对劲给她带来的惊愕和困惑,都在逐渐消失。
她的脑容量似乎变成了一个很小的瓶子。
随着新事物的出现,旧的东西,一点一滴被挤了出去。
这时,女人端着香喷喷的蛋糕出来了,她年轻的时候也好看,毕竟生出了一对漂亮的双胞胎,她一边笑着一边冲旁边的人招呼:“快来快来,蛋糕已经做好了,是咱们宝贝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蛋糕。”
巧克力蛋糕?
游心雅巧克力过敏呀。
以前,凭着老太太和外公的积蓄和名望,他们住的是独栋别墅,外面有个小院子,院子里种了一些花花草草,还有卷着鲜花和绿藤的秋千,而旁边是木头桌椅,午后休息用的,也可以朋友聚会的时候用。
桌子旁边围了一圈的椅子。
游西雀被老太太牵着走过去,胡雨知先落了座,老太太坐在她旁边,另一边向来是游心雅的位置,游西雀从来不亲近她,自然也没有坐过去的意思,下意识挨在老太太旁边,还没来得及落座,忽然,胡雨知惊诧地说:“雀雀,你怎么不过来和妈妈一块儿坐啊?”
游西雀懵懂地抬起头。
谁?
然而不等她反应过来,忽然,胡雨知表情骤变,她恶狠狠地瞪着她旁边,难以忍受地尖叫一声:“游心雅!你在干什么?!那条裙子谁让你穿的?不是跟你说了吗!那是给你姐穿的!脱掉!快点脱掉!搞什么,这条裙子是限量版,很难才抢到的,你穿了之后你姐姐穿什么?穿你剩下的吗?”
劈头盖脸地一顿骂下来,不光是游心雅懵了,游西雀也懵了。
她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女孩。
游心雅紧张地拽着裙摆,两眼含泪,“可是、可是……我不知道,它放在床上,我以为可以穿的。”
说到最后,她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抬眼看着游西雀,带着哭腔说:“雀雀,你不要生气,我这就回去脱掉,对不起,我不知道它是你的。”
她穿了一条白色碎花公主裙。
这种款式从来都不是游西雀的取向,她也不喜欢这种类型。
可即便如此,游西雀还是昏昏沉沉。
胡雨知的尖叫声快把她的耳朵都给吵坏了。
更坏的是,她觉得一切都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一条裙子而已,有那么重要吗?
况且,为什么会这样?
游西雀把游心雅的手拉住,让她不要害怕,“没关系,我不介意的,妈妈,你不要骂她,是我让她穿的,我不喜欢这条裙子。”
“……哦,这样啊,那算了。”胡雨知笑逐颜开,像是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亲切地招呼游西雀,“乖宝快过来和妈妈一块儿坐呀,老是黏着外婆,妈妈可要吃醋了!”
说话间,半个眼神也没有落到游心雅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