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他们几个,她也要活下去。
兴许是这股求生意志,阿娘真的渐渐好起来。
直到有一天。
下雨了。
其余城镇早就陆陆续续开始降雨,老天似乎开眼了,终于要结束这场可怕的灾难,玉官镇也下了一些零星小雨,但这一天,是下得最大的一场。
刹那间天昏地暗,电闪雷鸣。
雨水冲刷着镇上的尸体,腐臭味里带着土腥味,钻进每一个人的鼻腔。
小瑞玲好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她和文之是家里最小的两个孩子,两个小鬼头终于按捺不住,哪怕外面都是尸体,也要站在屋檐外,张开双臂去迎接这一场雨。
几个哥哥姐姐也不能放着两个小的出去,其实心里也有些欣喜,便和两个孩子一块儿出去了。
阿娘有阿爹照顾,没事的。
白光撕裂夜幕,天空支离破碎,雨水不要命地倒灌。
兄妹几个欢欢喜喜,也直到这时,他们忽然发现,雨水之外,这座镇子,寂静得可怕。
不是所有人都能幸运活到现在的。
雨幕之中,干枯的树木张牙舞爪,怪影重重。
似乎除了他们之外,整座镇子没有任何活人。
太安静了。
幽冷的风轻轻地吹来,绿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抬眼一看,另外几人脸上的欢喜也消失了。
“回去吧。”陈惠心说。
她鼓励几个弟弟妹妹,“只是这场雨太大了,没有人罢了,等到天亮,这座镇子就又会活过来。”
活过来?
“包括死去的人吗?”文之天真地问,他皱了皱脸,“好想吃林婶做的甜糕呀。”
大姐一顿,表情有些茫然。
她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最小的弟弟,咱家隔壁那个做甜糕的林婶前些日子已经死了,尸体就在不远处,她儿子女儿被强盗杀死,她一个人独活到现在,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这个沉默一直维持到他们回家。
才进家门,几人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家里也很安静。
怎么会这么安静呢?
即便阿娘生病,听着咳嗽声,他们也觉得安心。
谢迦怔住了。
短暂的怔愣后,眼里忽然闪过一丝不敢置信,他身上的每一寸肌肉都绷紧,拳头握得死死,两眼泛红,短短的瞬间,整个人便如同一头暴怒的狮子。
他一脚踢开爹娘的卧室,空气里充斥着药味。
一支快要烧尽的蜡烛恰好落下一滴泪珠,屋里的光暗得几乎看不见人影。
床榻前,阿爹头发灰白,他沉默地坐着,眼神空洞,怀里的大娘双目阖起,了无生息。
身体仍有余温,但人已经死了。
阿爹说娘是突然死的。
只是回头的瞬间,她就陡然没了声息。
老天就这样残酷地收走了她的命。
阿爹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直愣愣地,像一具行尸走肉,就这么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只有双臂死死地搂住阿娘的尸体。
他们年幼相识,少年夫妻,多年来互相扶持,几十个念头,天天日日夜夜。
阿娘一走,阿爹便像是被抽了魂一样。
老天降雨,可玉官镇却再也不是以前的玉官镇了。
家家户户白绫高挂,尸横遍野,镇上一片萧条,处处是游魂野鬼哭嚎。
阿娘的后事了结后,他又将自己关进那间屋子。
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但这一次没有持续太久,他很快就出来了。
他出来的时候,每个人都能察觉到有什么东西变了。
他们觉得,阿爹变得有些可怕。
他笑盈盈地安慰每一个人,说阿娘平常最疼爱他们,不会愿意让他们伤心的,况且,再这样下去,如果阿娘醒过来,她该有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