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内心十分不安,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给卫茉十足的安全感,不过他想没想到卫茉比他还镇定,观察了一下周围,拎起盖在身上的衣服说:“师兄若是要撕了这件御赐的夔龙袍的话我可赔不起。”
云怀本就是这么打算的,经卫茉嘴里说出来反而让他哭笑不得,情绪也变得十分复杂,既为她的玩笑话而心喜,又为如此理智慧黠的她而心忧,要知道,以前的卫茉做女红扎破了手指都会哭上半天,现在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却……
他强迫自己别胡思乱想,把精神集中到为她包扎伤口上,刚把衣服撕开,窗外忽然闪过一道微光,他动作一顿,立刻拂灭了火堆,对卫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贴到门边。
时间一点点推移,几秒钟漫长得像是过了一年,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木门在一瞬间被人大力踹开,紧接着闪进来一道黑影,浑身上下都充斥着急躁的气息,云怀眼一眯,化掌为刀袭向他胸前,他不闪不躲,甩手就是硬碰硬的一掌,两股浑厚的内劲正面相击,引发一声巨响,木屋都被震得晃了晃,腾起无数灰尘,退到墙角的二人挥了挥袖子,这才看清对方是谁。
“阿湛?”
薄湛只愣了一秒,随后立即欺身上前拽住云怀的衣襟问道:“茉茉在哪儿?”
云怀尚未答话,内室就传来了低弱的喊声:“相公……”
薄湛听出声音不对,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内室,见卫茉侧躺在床上,后腰赫然插着一支精钢箭,他顿时目眦欲裂。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手在伤处悬了半天,始终不敢落下,最后转而抚摸卫茉的脸,又湿又凉的触感让他心惊不已,立刻脱下了外衫裹住她的身子,她却轻轻按住他的手,弯着粉唇安抚道:“没事,受了点小伤,你别担心。”
这哪里是小伤!他粗略地看了看,那箭至少没入身体一半,纱裙都被血浸透了,她还叫他别担心,他怎能不担心!
“别动,我带你离开这儿。”
说完,薄湛弯腰准备抱起卫茉,岂料霍骁急急忙忙地冲进来低叫道:“不好了,有十几个人往这边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云怀脸色一黑,彻底被激怒了,抄起剑就往外走,“你们带茉茉先走,我留在这拖延他们。”
薄湛当然是同意的,在他眼里一切都没有卫茉的安危重要,可卫茉却断然反驳道:“不行,要走四个人一起走。”
云怀脚步一顿,皱眉道:“茉茉……”
卫茉不理他,强行支起身子,牵动伤口疼得冒汗,薄湛连忙坐到背后撑着她,她却反手抓住他,断断续续地说:“相公,杀手是……齐王派来的……”
薄湛瞬间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原来齐王误以为这些事都是云怀做的,所以派人痛下杀手,无怪乎卫茉不肯走,她现在一定对云怀充满了歉疚,如果他强行把她带走,而让云怀出了什么事,恐怕这辈子她都不会安乐。
罢了,速战速决。
薄湛把卫茉放下,抚了抚她汗湿的发丝道:“乖乖躺好,我很快回来。”
“小心些。”卫茉低声嘱咐。
薄湛无声颔首,与两人一起踏出了屋子,并列站在空地前,犹如三尊巨像,夜风穿身而过,岿然不动,远处被刮起的荆棘碎石之中隐隐显出十几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包围了他们,利芒划过,杀机毕现。
此前在船上袭击云怀的蒙面人首领再次出现,手持一杆银枪,目露凶光,在见到薄湛和霍骁时显然有些意外,却毫不迟疑地打了个手势,十几个刺客猛扑上来,弯刀迎面劈下,迸出嗜血的寒芒。
三人各自迎战,霍如射日矫如龙翔,以一敌三犹自若,长剑轻挑疾刺,时如腾龙出海,时如风卷残云,连削带斩迅速击退数人,不消多时,泥地已被染成了暗红色,风一吹来渗出浓烈的腥味。
渐渐的,刺客已经死伤殆尽,首领还在与霍骁缠斗,后头却有人躲进了影影绰绰的树下,伺机逃到安全的地方去通知更多的人来,谁知刚背过身,胸口忽然一凉,血似开闸的洪水一般汨汨地往外流,他僵硬地回过头,发现薄湛森然伫立在背后,手里的长剑还在滴血,却是看也没看他一眼,迅速飞身掠回了战局。
最后只剩下首领一人,他根本无法应付三人的围攻,很快就重伤倒地,面对近在眼前的剑刃,他咬牙吞下了毒.药,在失去意识之前,眼睁睁看着霍骁把剑插.进了他的心窝,死不瞑目。
“我再检查检查,看都死干净没有。”
霍骁提着剑在周围转圈,把刺客的尸体都挨个捅了捅,薄湛则立刻返回了木屋,云怀晚他一步,刚走至门前就听到他满怀恐惧的声音。
“茉茉?茉茉!”
云怀快步奔进内室,一下子就看见薄湛怀里紧闭着眼的卫茉,怎么叫都叫不醒,他的心顿时一凉,仿佛跌入了无底深渊,什么都没来得及做,薄湛已经抱着卫茉冲了出去。
熙城医馆。
老大夫被深夜的敲门声惊醒,一下更比一下重,几乎传遍街坊四邻,打开门一看,是三个衣着华贵的男子,其中一个手里还抱着个姑娘,微微掀开她身上的袍子,一支箭横了出来,老大夫顿时吓一跳,连忙让开路叫他们进来。
之后老大夫开始检查卫茉的伤势,反复观察了几遍,花白的眉毛不知不觉挤成一团,似乎非常棘手,随后去柜台走了一圈,拿来的除了伤药还有铮亮的银刀。
薄湛知道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了,急声问道:“大夫,她怎么样?”
老大夫没说话,执起银刀在伤口边上又划开了一点,血液涌出的同时他们也都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箭上有倒钩!
“你们都看见了吧,要把伤口切开一些才能拔箭,否则整块肉都会被拽下来,你们按住她,我要施刀了。”
薄湛闭了闭眼,揽过卫茉靠在自己胸前,云怀则蹲下去握住了她的双脚,老大夫见一切准备就绪,于是顺着箭矢把刀插.进了伤口中,在触碰到倒钩之后果断割开了黏在上面的肉,卫茉疼得从昏迷中醒过来,身体不断痉挛。
“呃啊——”
薄湛箍着卫茉的双臂,把她所有的挣扎都收入怀中,她凄惨的呻.吟几乎让他窒息,只能不停地低声安抚着,同时吼着让老大夫动作再快一些,好结束她的痛苦。
“相公……快把它拔.出来……”
“忍一忍,茉茉,很快就好了,你听话别乱动……”
话音刚落,老大夫又下了一刀,卫茉失控地捏紧了薄湛的手,骨头喀喀作响,似疼到了极点,薄湛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亲吻着她潮湿的额头,目光又怜又痛。
云怀看得亦是心如刀绞,怕用力过大伤着卫茉,索性把她的脚拢在胸口,任她如何踢打都不吭声,就这样持续了好久,直到老大夫终于把皮肉都割开,果断利落地伸手一拽,箭噗地一声出来了,卫茉也应声瘫软,脚下全是她流的血,触目惊心。
“没事了茉茉,上完药就不疼了……茉茉?”
他凑近查看着卫茉的情况,叫了几声都不见她回应,浑身上下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凉得让人担忧。薄湛也察觉不对,拍了拍卫茉的面颊,始终没有反应。
“大夫!你快看看她!”
老大夫缝针的手一停,搭上了卫茉的腕脉,在三双担忧的眼神中缓缓吐出几个字:“没事,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