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哪种可能,他都不是墨兰的良配。
王若弗心中百般思量,面上却没显露出半分,只依旧同吴大娘子和和气气地说着话:“我也很想看看母亲当年的英姿呢!今日听你这么一说啊,倒觉得瞧瞧我家明兰,便也能窥得几分母亲年少时的风采了!”
“是呢!”吴大娘子赞同了几句,便到了盛家孩子们下学的时辰。她便打发梁晗去寻长柏长枫、以及小公爷、顾廷烨说话。
打发走了梁晗,吴大娘子便凑到王若弗跟前儿,又将话题拐回了盛家姑娘们身上,“说起来,你若是瞧中了哪家的公子,尽可以来跟我说,我帮你打听打听孩子的人品,或是牵个线叫你相看相看,都是可以的!我这人啊,旁的本事没有,可这汴京城许多过得和和美美的小夫妻,都是我给撮合的呢!”
王若弗也不好再绕开这个话题,这样一来,面上就不好看了。这不相当于直白地告诉人家吴大娘子,我看不上你儿子么?这种得罪人的事儿,她可不做!只得同吴大娘子说起了自家对几个女儿的安排。
“我家三个女儿,年纪差不得一岁。四丫头大些,肯定要先给她相看的。我家主君想给她寻个寒门学子,这孩子喜欢诗词,找个这样的,俩人也能谈得投契。家里呢,又能帮衬着人家的仕途,想来以后四丫头过得定不会差。这人选嘛,主君倒是也看了几个,却还没定下。女儿家的婚事,是得慎重些的。伯爵娘子您那里若是有合适的,尽可以给我牵牵线,我也好替我家四丫头把把关呢!”王若弗并不知道吴大娘子知不知晓墨兰和梁晗的事儿。这样说,是想着,万一她知道,也好告知对方自己的态度,她家可没有让墨兰巴着她儿子的意图。
“我如儿呢,性子跳脱些,我还想多留她几年。说出来也不怕大娘子笑话,得了两个小的之前,虽然我已经生过三个孩子,可实则只有如儿每日承欢膝下,我是真的舍不得放她嫁人的。女子嫁人,总是没有在娘家过得舒坦的。要不是不想误了孩子,我真想叫她一辈子留在我身边才好!”这是告诉吴大娘子,我家如兰暂时还没有说亲的念头,别惦记我亲女儿。
“至于明兰……伯爵娘子你也晓得的,虽说记在了我名下,可打小儿就养在老太太膝下。老太太为我们这个家付出了那许多,这辈子也就得了我华儿和明儿两个贴心的孩子。当年,华儿的婚事也是老太太点头的。明丫头的婚事啊,我和我家主君说了都不顶用!得老太太点头才是呢!”这是在告诉吴大娘子,你若是看中了明兰,来与我说没用,你得找盛老太太,那才是能为明兰的婚事拍板的人物呢!
总之,说了一圈,家里三个女孩儿,都不能与梁六郎相配。且王若弗原因解释得也还算合理,她自觉当是不会得罪吴大娘子的。
果然,吴大娘子也没表现出什么来,还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赞了几句:“你家的孩子,养得都极好,一个个都出色得很,男孩儿不愁娶,女孩儿也不愁嫁!”
王若弗便谦虚了几句,亦称赞了几句梁晗生的好,人也谦和有礼云云。
正说着,刘妈妈突然走过来轻声唤道:“大娘子。”面色还有些凝重。
王若弗和吴大娘子自然都看出了她是有话要说。
吴大娘子识趣地说她想要去更衣,王若弗便派了个小丫鬟引着她去了。刘妈妈这才凑到她耳边说:“那梁六郎,去了小花园。奴婢想着,是去等四姑娘的呢!”
王若弗沉思片刻,吩咐说:“随他去吧。”
刘妈妈惊道:“大娘子?”
“唉,”王若弗叹口气,“我瞧着,四丫头对那梁六郎,是有几分意思的。感情这种事,没办法收放自如。她近些日子很是乖巧,我便给她个机会。要么,说服梁晗为她抗争一回,叫吴大娘子堂堂正正来提亲;要么,彻底和梁晗了断。这是我替不了她的。”
说实话,前世如兰许给顾廷烨之后,偷偷在玉清观和文炎敬道别,王若弗私心里觉得女儿做得没什么问题。又不是与人私通。她错就错在,年纪轻,办事儿心里没个谱儿。挑的地方不够隐蔽,手下的人也是不得用的,没替主子望好风,竟叫几乎谈定的未婚夫给瞧见了!
叫她说啊,年少慕艾的小少年小姑娘,互相送个礼物、通个信,其实都不算是什么大事儿。只要守住女孩子家应该有的矜持,都无妨。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能够藏得好好儿的,不叫外人发现。毕竟,她觉得无妨,可无奈世间大部分人都觉得有碍。她不能让自家孩子因着年少无知就毁了名声,只能管着、拘着。
但现在是在自己家,若是这样,孩子们私下见个面都能被传出去,她这个大娘子才算是白做了。
第58章
在王若弗的放任自流之下,梁晗顺利地在墨兰散学的路上“偶遇”了她。
梁晗瞧见那个藕粉色的身影,十分激动地唤了声:“四姑娘!”
墨兰诧异转身,“梁六公子?你怎么会在我家?”
“我……我随母亲上门拜会。”梁晗随意解释了一句,便问起墨兰这一个月的失联来:“你……你这一个月,怎么都没有给我来信?我日日等着、盼着,一天遣小厮去书斋问三五遍,可都没等到你的信……马球会我也一次不落地去,可也再没见过你……是家里人为难你了么?”
墨兰退后几步,同他拉开距离:“梁六公子多虑了。我父亲待我极好,嫡母也是和善人,谁会为难我?”
“那你怎么突然就不理我了?”说这话时,他的声音竟然显得有几分可怜巴巴地。竟然让墨兰想起了如兰养的那只狼犬小时候的样子。眨巴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瞧着你,向你讨食儿。你若给了,它就摇摇尾巴,好像你给了它多大的恩惠似的;你若不给,它也不气恼,只是那眼珠儿愈发晶莹剔透了几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墨兰突然就有几分释怀了。
或许,梁六郎也没有嫡母说得那般不堪托付。他只是……还没有长大而已。
同龄的女孩子,为人处世本来就要比着男孩子成熟些。更别提这世道对女子苛刻,许多对男子来说无伤大雅的事情,对女子来说却可能带来灭顶之灾。梁六郎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又是嫡出儿郎中最聪慧的,从小被父亲母亲捧在掌心呵护,养成了一副天真而又怜惜弱小的性子也无可厚非。
她对他家的事儿不大了解,却仅从嫡母的只言片语中,就猜出他那庶长兄只怕是对他没安好心,整天琢磨着怎么把这个天资最好的嫡出弟弟往歪门邪道上引,偏偏他梁六还把人家当成什么举世无双的好哥哥呢。许多他母亲不叫他做的事情,他总要去找这位庶长兄帮忙。就比如……和她通信。
倒不是她找借口给梁晗开脱。而是,这样想,多多少少能让她自己舒服一点。起码,她年少时动过心的对象,虽然有缺点,但也不失热情大方、乐于助人的美好品质。
只不过……她恐怕是没有办法等这个男孩儿长大,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如果,梁晗比她大几岁,或许她和他会有个不同的结果。她愿意相信,眼前这个男孩儿,若是经历了更多风雨的洗礼,会成熟起来。岁月会将他性格里的幼稚、天真带走,让他成长为一个有责任心、敢于担当,懂得设身处地为他人着想的男子汉。
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梁六哥,”墨兰抬眸看他,“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
瞧着梁晗倏然睁大的双眼,墨兰温柔而又坚定地说:“我要议亲了。以后,再和你通信,就不大合适了。以前的事儿,是我年少轻狂不懂事,不晓得流言对女子的伤害。还望你……能为我保密,回去,就把我的信都烧了吧。”
“什么?烧了?墨兰,那是我们的三年啊!怎么能就这么……这么……”梁晗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墨兰却还是那么的平静,她问:“梁六公子,你喜欢我吗?”
梁晗被她的直白惊得愣了半晌,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喜欢!我当然喜欢你!以前隔三差五就有你的消息,我可能还没意识到。可这一个月以来,没有你的信,也见不到你,我每天都抓心挠肝地难受!今日来你家之前,我……我同我母亲说过了,我想娶你为妻,想让你做我的大娘子!”
听到那句“娶你为妻”,墨兰原本已经平定下来的心,仿佛又被搅动了一池春水似的。可也仅仅只有一瞬。
梁晗说的是,他同他母亲说过了,而非他母亲今日带他上门来,便是来为他提亲的。可见,吴大娘子对她,是不满意的。
墨兰这个人,一向自诩才情过人,却苦于无人知晓她的好,眼睛里只瞧见她的出身。那日被王若弗点醒之后,她好像突然意识到,哪怕她嫁给了梁晗,可若梁家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尤其是梁晗的母亲,都看不起她的话,她也是不会高兴的。
于是,她那颗心,很快又冷了下来。“可你母亲瞧不上我,不是吗?梁六公子,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之所以一直冒着风险和你通信,就是因为我觉得,你是这世上最懂我的人。我的才华,你知道;我的骄傲,你知道;我的委屈,你也知道。我以为你应该明白是我的。”
“其实我很开心,你愿意为了我同你母亲相争,她喜欢明兰,我一直都知道。以前,我觉得,如果你能说服你母亲,未来总有一天我能打动她,让她也喜欢上我这个人。可是最近,我突然想明白了,我有我的骄傲,我不应该为了成为某个人的妻子去做小伏低、委屈自己。”
“你曾经赞过我的诗有风骨,不输男儿。希望你,能全了我这份风骨吧!别让我为了嫁你,就折了自己的骄傲,成为一只失去了双翼的笼中雀。那样的话,我也不是你曾经喜欢的那个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