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感谢我的土豪榜上第一位宇宙无敌大土豪卿本佳人的手榴弹!
☆、第 7 章
治疗直到日落黄昏才结束。
薛吉高肿的背痈已然全数消下去,只是流脓处还需上药,不过薛吉已明显精神好转,也不再感觉到痛苦。顾朝歌又再次看了看他的舌头,把过脉,嘱咐薛夫人一些有关饮食起居的禁忌,并且为薛吉开了方子,让他喝七日药以恢复元气,调养身体。
薛吉看着她写方子,见她字迹清婉灵动,流畅瘦洁,捋须赞道:“顾姑娘的簪花小楷神形皆备,此药方也是一张好字帖啊!”
“嘘。”顾朝歌把食指放在唇边,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继续低着头仔细检阅这张方子,斟酌每味药的分量是否还需加减,薛吉在旁边叽叽歪歪会打搅她的思路。
薛吉的书法和诗文被人称为“二绝”,偏偏顾朝歌非但不以他的称赞为荣,礼貌地谦虚两句,居然还嫌他话多很烦。
薛吉也不生气,顾朝歌的反应恰恰对了他的脾气,他笑眯眯地瞅着这小姑娘凝神细思的模样,觉得她医术好,医德亦好,是个难得的良医,也是个好孩子。他是越看越满意,只恨自己两个儿子都娶了媳妇,不能把这小姑娘拐成自己家的。
顾朝歌不知道薛吉的心思,她斟酌好方子后,又提笔在新的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下日子和薛吉的大名,下面则是薛吉的身体状况,包括他的皮肤、声音、情绪等等,还有他的寒热、饮食以及如厕情况,然后是此次病症的发病时间和服用药物,以及医治方法,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张纸。
薛吉起先看着不说话,但是越看看得好奇,一时没忍住,又多嘴问道:“顾姑娘,你这是做啥?”
“也是给你的,”顾朝歌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递给薛吉,“好好保存,下次若还需要我看病,我要查验这个,请旁的大夫,也可给他做参考。”
薛吉没有对此提出异议,他接过这张写满了字的纸,而且是用双手接过,他仔细端详了里头的内容,然后缓缓道:“顾姑娘,这是……议病式?”
顾朝歌一愣。
她没想到薛吉竟然认识这个,很多病人拿着这张纸不以为然,经常有她刚出门就看见病人把它扔了的,不是她故意为难患者,而是若要确诊一项病症,的确应该考虑患者的全身状况和过往的生活习惯、用药病史,连得病时的季节、天气亦在考虑之中,因为环境对人体的影响是不能忽视的。
她师父生前反复告诉她,只要确诊症结在何处,接下来如何治疗并不是难事,良医和庸医的区别最大就是在诊断的水平高低上,议病式能更好地避免误诊,也为日后诊病的大夫提供参考。一张议病式写下来,对病人的状况顿时了如指掌,说句实话,顾朝歌连薛吉的背痈几天会完全消失,几天他能活蹦乱跳、无须服药都一清二楚。
可惜这么好的方法几乎没有人使用。
并不是所有大夫诊病都如此仔细周全。
然而第一次让她看病的薛吉却认识这种形式。
这只可能意味着……
“你是妙襄公的弟子?”
薛吉的眼睛微微睁大,身体不由自主前倾,神情颇为激动。
顾朝歌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老老实实地点了一下头,立即引来薛吉更大的反应。他双眼圆睁,声音刻意压得很低,仿佛在做秘密接头:“你果真是妙襄公的弟子?他当年怎么会卷入宫闱之事,又怎么会……”
“嘘。”顾朝歌把食指放在嘴唇上,苦着脸小声道:“薛先生,你不要问了,我不会说的,你也别告诉别人我师父的事。”
“好,好,我知道了,”薛吉见小姑娘为难不已,便也不再追问,只笑道:“当年妙襄公救我一命,今日他的弟子救我一命,巧合,还是天意?不管怎么说,顾小大夫与老夫也算有缘啊!”
他笑,顾朝歌只好干巴巴地陪着他笑,等候在外的燕昭听见里头的笑,忍不住开口问道:“顾姑娘,薛大先生的病如何了?”
燕昭一出声,顾朝歌才记起外面还有人在等着呢,这时候她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有意无意的轻咳。
那是伊崔的声音,顾朝歌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就听出来的,她浑身一激灵,想起来之前伊崔告诉过她,薛吉是燕昭要请的人,望她务必能费心把薛吉的发背治好。
“我看完诊啦,”她霍地一下站起来,呼啦啦开始收拾东西,一边收拾一边故意叹了口气,“若不是燕将军把我请来,薛先生恐怕是和我没缘分的。”她顿住,看了薛吉一眼:“燕将军对薛先生的病可惦记了,特别、特别、特别地挂心!”
她的声音微微扬高,好让外头的人能听见,意思是告诉伊崔,她有在薛吉面前替燕昭说好话,绝对称得上尽职尽责。
这生硬的表扬,拘谨的表情,演技实在不过关,薛吉被她给逗得直乐,心道这是个老实孩子。薛吉喜欢这个孩子的品性,再加上有妙襄公的情分,他当然不可能为难她,而且自称燕氏和伊氏后人的那两个青年他也的确是要见见的。
于是他爽快地一挥手:“顾小大夫,快去歇息吧,老夫让外面的二位久候多时,着实不该,现在,便请二位进来罢!”
顾朝歌抱着竹箱笼出去,迎头撞见推门而入的燕昭,和跟在他身后的伊崔。她好像还是和六年前一样,有点怕高大壮硕的燕昭,后退两步躲着他,没看到燕昭对她赞许的神色。伊崔拄着拐杖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他只能不紧不慢,如果不想在薛大先生面前摔一跤,丢了伊氏的面子的话。
看见伊崔进来,顾朝歌立即抬起头,满脸期待地望着他,她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大概只是希望听他一句赞扬的话。
伊崔瞧见了,面对她热情得过分的目光,他着实愣了一下,居然不知道她为何如此,更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
所以他拿出百试不爽的招式,朝她微微笑了一下。
顾朝歌心花怒放,认为这是伊崔在夸她任务完成得好,心满意足地抱着竹箱笼出去了。
薛吉眼神何等老练,坐在那里看了个清清楚楚,几乎要笑出声来,暗道这位顾小大夫八成不是燕昭请来的,而是被跟在燕昭后头那个姓伊的小子骗来的吧?
至于是怎么个“骗”法,男人都该心知肚明。
“两位请坐。”
薛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因为他的病才稍好,不便亲自为客人斟茶,便也不讲这些虚礼,单刀直入:“二位皆是名门后人,奈何做贼?”
燕昭和伊崔的脸色皆是微微一凛,燕昭不忿地冷笑道:“如今这天下,谁是正统,谁是贼人?高坐明堂的就是正统,满门抄斩的就是贼人?”
这些话已属禁忌,薛吉却并不发怒,反倒正色打量了燕昭片刻,道:“此路荆棘遍布,更令人恶念丛生。”
“我知道,”燕昭坦然,“所以才来请先生。”
薛吉笑道:“薛某一个山野村夫,还拖着病体,如何能帮得燕将军?”一直沉默不语的伊崔抬起头来,他和燕昭对视一眼,这是一个信号,两人准备发动攻击的信号——他们将事先预备好的诸般攻势一一拿出来说服薛吉,不信请不动他。
太阳已经完全西沉,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两侧黑乎乎的,除了薛家还奢侈地亮着灯外,只有远远的几点亮星,其余的农家已然全黑。
今夜无月,星星异常璀璨,耳边是偶然响起的不知名昆虫叫声,顾朝歌坐在侧屋,时不时看看薛吉的那间屋子。赵南起和杨维带人守在屋外,想来里面的人所谈之事不可为外人说,须得谨慎才是。
她等了又等,薛夫人和大媳妇邵氏坐在灯下纳鞋底,看她支着脑袋困倦无比的样子,便好心催促她去客房歇息。顾朝歌却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半天才问:“他们……需要谈多久呀?”薛先生的病才好一些,经不起熬的。
薛夫人笑道:“男人的事,他们自己有主意,我们女人家管那么多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