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婉芸带着愁意的脸色一下子舒展开来,眼睛看过去,他一身挺括的西装,姿态悠然,有一股云淡风轻的气质。话里话外都是对许凉的宠爱之意。
忽然有些羡慕他。
一切的关怀和疼爱都可以光明正大,摆到台面上来。不像自己,同阿凉父亲的关系,给女儿带来的是一辈子的污点。
潘婉芸垂眸,杯子里的茶叶彻底沉入杯底,没有一丝波澜。
“这次回国很突然,我只是一时头脑发热,考虑得不太周全,大概阿凉给吓坏了吧”,说着她苦笑了一下,“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这一点我从不否认,她心里抗拒我,也不是没有道理”
叶轻蕴说:“别小看她。阿凉我最了解,她体谅您的苦心。你们上一辈有你们的苦衷和身不由己,但她从小受到的父母关爱实在少。说到底,上一辈的纠葛,让她差一点成为牺牲品。所以这么多年,我护着她,因为别人欠她一份守护”
这话说得不太客气了,甚至有些刺心。因为叶轻蕴的个性就是这样,有千般苦衷,但他们家阿凉的苦也不是白受的。或许这一点心结会翻篇,她们母女相认,但因为心疼她,叶轻蕴心里仍带着怨怼。
就是因为她记性太差,不擅长记恨,所以他来帮着当恶人罢了。
潘婉芸没有说话,脸上渐渐泛白,对于他的话,一句也没有辩驳。因为所有指责都理所当然。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下来,只听得见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腔,余韵绕梁三日,直透人心。
过了好一会儿,叶轻蕴舒了一口气,“这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旧事忍不住。您多担待”
潘婉芸徐徐摇了摇头,耳边的吊坠随着摆动轻轻荡漾,“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说这话了。阿凉是由你带大的,这话说来也不为过。今天找你来,本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可我现在发现,你不需要,因为你爱得心安理得”
叶轻蕴想了想,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上次她突然出现,已经将许凉吓得不轻,他真怕对方又有什么突然动作。
如果面前这个是敌人还好,也不用留什么情面。但这个人是生下阿凉的人,他就不得不一再斟酌。
“再她没想好之前,我不想给她造成什么困扰。还有,圣安子公司的股份”,说起这个她语气里带着无奈,“圣希他太鲁莽,根本没和我商量就行事。关于圣安和华闻合作的事情,希望你不要有什么负担,公是公,私是私,理开了就行”
叶轻蕴点了点头,心里松了一口气。看来她也知道现在冒进不是个打开局面的好主意,也有心给阿凉时间。
这样最好,等阿凉什么时候把心思给理顺,把缩回去的脑袋再伸出来,再谈其他吧。
“您会回美国么?”,叶轻蕴问道。
潘婉芸带着怅然的语气说:“暂时不会。好久没有回家,以前常去的地方已经不认识了,家里也很久没有回去过。或许还要等一阵子”
叶轻蕴点了点头:“您甚少回国,我作为晚辈,理应尽心。如果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只要不是关于许凉,他一向好说话。
潘婉芸谢过他的好意,忽然问了一句,“你和阿凉从小订过娃娃亲吗?”
她语气里满是好奇,叶轻蕴忍不住笑了一下,“不是,她对这方面开窍晚,家里的长辈也没有过多拘束。即使我们家有这个意思,但岳父他们都说不想把事情做得绝对,一切都由阿凉的心意为主”
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细节,潘婉芸也听得津津有味,眼睛里散着微微的光亮,殷切的看着他,似乎盼着他说得更多。
叶轻蕴忽然发现,或许这才是她今天来找自己的目的吧。
他这时才体会出,一个阔别多年的母亲,对女儿的渴盼来。
哪怕只是关于她的一个字,一件事,似乎这些小小的积累,就会拼凑出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叶轻蕴又说:“她打小就是个很讨喜的女孩子……”
两人叙了半天的话,才相互道别,从茶馆里出来。
蒋临友已经在外面侯着了,看他们家太太眼睛盈盈发光,精神也好了许多,看来是收获不小。
再看叶轻蕴,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对自己颔了首,往他汽车的方向去了。
晚上处理完一堆公事,又将颜氏的人打发了一遍,叶轻蕴转了转僵硬的脖子,这才起身回家。
只是他没想到,许凉比自己到家的时间还晚。
叶轻蕴刚将门打开,换了鞋,身后突然蹦出一个人来,从后面抱住自己。
他吓了一跳,转身看,许凉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摸了摸她的脑袋,叶轻蕴看打量一阵,她身上穿着一套淡蓝色套装,胸口有一枚紫色胸针,看起来比平时正式很多。
“许大理事长,今儿又到哪儿视察工作去了?”,叶轻蕴不无调侃地说道。
提起这个她脸就垮了下来,正色道,“你快抱抱我”
叶轻蕴狐疑地看她一眼,照做,将她圈在怀里。
“有没有觉得自己怀里的不是人,而是泥?”
他奇怪地垂眸看她,“为什么是泥?”
她笑嘻嘻地说,“因为我累瘫了呀”
叶轻蕴:“……”
“好吧,这是个冷笑话”
他捧场地咧了一下嘴。
许凉不满,“笑得一点诚意也没有”
于是他很有诚意地说:“其实我也累成一摊泥了,咱们正好可以搅和到一起,最后捏成一个人”
许凉这才笑着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会说话,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