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这个蠢妇还想去求孙太后给他找几个名医治病,却不知这个老妖婆正是害得她儿子如今不能人道的罪魁祸首。
不过,她既愿意去求,就随她去好了,虽说现在就请太医来给自己诊病并不在他当下的计划之中,不过,早些放出这消息也好,他总不能一辈子都这么不能人道下去吧!尤其是他现在连婚都已经成了。
夜色渐深、月华渐浓,临川王府各个房里的灯光逐一暗了下去,整个王府静悄悄地,除了守夜之人,大概全都进入了梦乡。
而这座王府的主人却仍然躺在屋顶上,双手枕在脑后,仰面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细数着天边的数点繁星,到不是他忽然生出了赏月观星的兴致,而是,他睡不着。
一闭上眼睛,先前采薇说的那些话就在他耳边心上不住回响,闹得他心里乱腾腾、慌落落的总是安定不下来。原来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无论是好也罢,坏也罢,全都被她那双明若秋水的眸子看得清清楚楚、黑白分明。
他还以为在他强娶了她之后,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只会看到他的可憎之处,就如同这十几年来,他在所有人眼里永远都是那个只知道惹事生非、肆意妄为、蛮不讲理、喜怒无常的京城小霸王,从来没有变过。
他的唇边忽然溢出一抹笑意,这丫头还真不愧是她爹亲自教养出来的呢,他们父女俩看人的眼光都与众不同,总能看到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他想起六年前第一次见到采薇的父亲周贽时,那个清矍疏朗的老者在自己一番恶意捣乱之后仍然眉目温和地说,在自已的粗暴举止之下,依然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于是第一次,生平头一次,他感觉到这世上终于有一个人看见了他的存在。便是此后周贽没有悉心教导他两年,单凭他当日那一句话,他也会保他唯一的女儿一世平安,因为他知道,这位周先生辞世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的爱女。
是以这四年来,他虽一直暗中关注于她,也不过只是为了报答她父亲对自己的知己之情,护她周全罢了,可是怎么护着护着,就把她护到自己的后院里来了,不但硬是把人强娶了过来,还弄成如今这样一团乱麻。
秦斐想起采薇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顿时又烦躁起来,她那样讲到底是希望他此后一直对她好呢,还是干脆就一直对她坏下去?
而在自己心中,又到底是想彻底的对她好呢还是,还是只要让她平平安安的过完这辈子就算全了自己心底对周先生的承诺?
秦斐扪心自问却是一片茫然,他再一次觉得比起他这几年暗中筹划的那些大事,要弄懂自己内心深处的心思才是真正的千难万难!
☆、第一百五十三回
第二天一早,金太妃起来收拾打扮好了,正要坐轿子进宫,忽然丫鬟进来回禀,说是安远伯府的太夫人现正候在门外,求见太妃和王妃一面,还说若是太妃娘娘不得空,只求能见王妃一面就好,说她这外祖母没看见出嫁的外孙三朝回门,一晚上没睡好觉,只想来看王妃一眼。
金太妃一听这老太太想见周采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什么想外孙想得睡不着觉,我呸!只怕是一想到要把吞进去的五万两银子吐出来,肉痛的睡不着吧!怎么,想打着看外孙女的借口来哄那小丫头不追究被她们吞了的嫁妆?哼!想得美!”
“传话出去,就说不但本太妃没功夫见她,就是她外孙女也不想见她,让她赶紧回去凑齐那五万两银子才是正经!”
那小丫鬟过了片刻又进来回禀道:“太妃娘娘,奴婢们已传了话出去,可是那安远伯府的老太君还是不肯走,仍是在那门外候着,说什么今儿定要见到王妃。”
金太妃一听顿时怒了,竟然敢到她府上来耍赖撒野,“斐儿呢,这都被人闹上门来了,快叫王爷出去把她们撵走!”
“回太妃娘娘,殿下一大早起来就出去了,说是要到郊外去跑马打猎。”
金太妃只得道:“你们再出去传话,就说这几日本太妃和王妃是绝对不会见她的,她有这功夫在门外头候着,不如赶紧回家去收拾银子,后天可就是本太妃给她们定的还嫁妆的最后时限,若是到时候少了一两银子,看我不告到太后娘娘跟前去!”
她这话虽说得气势汹汹,但因为儿子不在,不方便把那堵着门的老太太从正门给撵走,她又怕自己从正门出去正好被那老太太给扯个正着,只得乘了轿子从后门出来,绕了一圈,到宫里头去找她太后姨妈。
孙太后见了她这外甥女,面儿上不过淡淡的,虽然冷淡,倒也允了派一名御医去给金翠翘诊病。可是当金太妃陪着笑脸,又说出想请宫里头给圣上诊病的几位神医也给临川王看诊一下时,孙太后脸上的神色立时就变了。
“早在四年前,宫里所有的太医和京城有名的大夫不是都给斐儿看过了吗,说是再也治不好的,你又何必再让斐儿白喝那些苦药汁子!”
金太妃见孙太后脸上似有不悦之色,忙道:“我也是这么跟斐儿说的,可这身为一个男人,那最要紧的一处不行,他这心里头一直难受着呢!尤其是他这刚成了亲,把个花容月貌的表妹娶回来,却只能干瞪眼看着,心里头再馋却吃不到嘴里,把这孩子这几天憋的啊,天天在府里头撒气,又发现那周采薇的嫁妆被她外家几乎全给贪光了,气得斐儿提着鞭子就跑到她房里大闹了一场。”
孙太后自然是极不喜欢周采薇的,先还对秦斐硬要让她做临川王妃极为不满,这会子一听周采薇被秦斐好一顿教训,那眉毛眼睛一下子舒展开来,乐得是眉花眼笑,觉得还是自己的右相侄儿说的对,秦斐硬要娶周采薇,一是为了抢了他哥哥的媳妇儿,二就是为了周采薇的嫁妆,哪里是真看上她了。
当日她侄儿还说让他们兄弟易妻此举,能让这本就不睦的兄弟俩往后彻底的离心离德,对圣上的江山是大有好处。又劝她别为了这么点小事和圣上又闹得不欢而散。
正是听了右相这一番劝,那日在慈庆宫,孙太后最后才勉强答应了秦斐所请。
金太妃见孙太后总算露了个笑脸,忙道:“斐儿他天天缠着我让我给他请个神医来瞧瞧,这儿子的都是当娘的心头肉,我每回瞧见那些小娃儿,都眼馋的不得了,天天日思夜想的,盼着有朝一日我也能抱上个孙子。”
她这几句话听得孙太后是心有戚戚焉,她这些年来又何尝不是日思夜想,只盼能再抱上个大胖孙子,且千万别再是个傻子!
金太妃见她姨妈神色又有些松动,忙小声道:“何况,外甥女儿这念想虽说有一小半是为着自己能抱孙子的私心,可也有一多半是为太后姨妈和圣上表哥着想。姨妈怕是不知道,我们王府不是就在那颖川王府隔壁吗,这些时日可是见着好些人上那王府去拜望。眼下都已经有那许多人上赶着贴上去了,这要是那颖川王妃再生下个小郡王,那——”
她看了看孙太后沉下来的面色,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说道:“那颖川王虽不是颖川太妃亲生的,可是被她从小养到大,跟咱们这边是半点都亲近不起来的。不像斐儿,虽然不是圣上表哥的亲儿子,可跟他皇上叔叔亲近的不行,您又是您他的亲姨婆,这怎么说,斐儿的血缘都是跟咱们这边更亲近,若是他能有个子嗣,岂不比颖川王那支的要好得多!”
早在四年多前,孙太后就听她这外甥女说过差不多的话。可这差不多同样的话,四年前听得她怒火中烧,而四年后再听,她却不再愤怒,而是有一些心动了。
因为四年前,她虽然一下子死了两个孙子,可儿子麟德帝却还没患上那不举的隐疾,还有再生出孙子的指望。可现在,她请来了天下所有专精男科的名医,给她儿子治了三年,却依然还是一点儿动静没有。若是自己儿子当真命中无子的话,秦斐的儿子确实比秦旻的要好得多。
“唔,你这话说得倒也有些道理,荣嬷嬷,去太医院吩咐一声,就说传本宫的令,往后让给圣上诊病的那几位神医也去临川王府给临川王瞧瞧身子。”
见孙太后终于答应了这事,金太妃欢喜得跟什么似的,急忙往地上一跪给她姨妈磕头谢恩。
“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你快起来吧,方才你说安远伯府吞了你儿媳的大半嫁妆银子,到底让他们吞了多少,你们又是什么打算?”孙氏虽然贵为一国太后,但对于和嫁妆相关的种种八卦,还是挺有兴趣听上那么一耳朵的。
“回娘娘,我们一共让那伯府给贪去了五万两现银,还有正阳大街上的一间绸缎铺子,两间铺面,只给我儿媳留了不到一万两银子的嫁妆。那伯府的人真是坏透了,又是把黄铜做的首饰冒充金子做的送过来,真房契换成假房契,又是打欠条,各种的以次充好,以假做真的想赖了这笔银子过去。这真真是欺人太甚,也不睁大他们狗眼瞧瞧,我姨妈是谁,他们连太后娘娘您亲外甥女儿媳的嫁妆都敢侵吞了去,这眼中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太后娘娘?”
“我昨儿刚上那府上去闹了他们一回,把他们骂了个灰头土脸,让他们在三日内把侵吞了的那些产业银子统统给我还回来,少一个子儿我也不依。”
金太妃义愤填膺地说完,又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对孙太后道:“太后姨妈,回头若是这安远伯府还是不识抬举,没把嫁妆银子给我送过来,还求姨妈帮我说句话儿,让圣上表哥哥狠狠发落他们一顿,最好把他们的爵位给夺了才好呢!”
孙太后笑笑,随口说了句,“那是自然,本宫不站在自家亲戚这边,难道还会去帮外人不成?”
孙可心那个吃里扒外的贱人,竟敢在秦旻选妃一事上跟她对着干,把她自个的女儿给送上了颖川王妃的宝座,这笔帐她还没和那贱人好生算上一算呢?她侄女不是就嫁给那伯府做了世子夫人,她现下一时半会找不着孙可心的错处,倒是不妨先拿她侄女的婆家来开开刀,给她一点儿教训尝尝。
☆、第一百五十四回
三条胡同位于燕京城西北角,虽然地方并不甚大,但是朝中唯二的两位郡王,颖川王和临川王的王府却都建在此处。
因这些时日,颖川王又卧病在床,便有不少朝中的勋贵前来探望,门前虽说不上车水马龙,但是一个上午,已先后来了五、六位登门的客人。
而对面的临川王府,门前可就冷清多了,只有两辆马车停在大门外,有那街边无聊的闲人见这两辆马车从辰时起就到了临川王府门前,却直到午时也没能进去王府,仍是在外头候着,便有些奇怪,互相问了起来。
有那消息灵通的便道:“你们没瞧见那马车上挂的名牌吗?像是安远伯府的马车,听说安远伯府的表小姐嫁给了临川王做了正妃,这是来上门走亲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