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斐是只顾着伤心,可脑子也没丢,他深知眼前的形势还远没到他可以不管不顾的沉溺于忧心焦虑之中,若是不能把太皇太后那一伙人彻底灭了,他和采薇仍然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所以他才拿遗诏做饵,趁孙承庆带兵来“请”他时兵分两路,一举灭了黑衣卫,将孙氏一党尽数捏在掌中,看他们还怎么再蹦跶。
可是就连他也想不到的是,他本打算给孙家扣个意图谋害皇位继承人的罪名好铲除了他们,却没想到他哥——刚登基一天不到就死了的秦旻——竟当真给他留了份遗诏。不但写明了传位于他,还在里头说明白了他到底被何人所害,特意下了一道遗命,命继位的新帝一定要替他报仇,将害他之人以国法论处,还大秦皇室和天下万民一个朗朗乾坤。
有了这封遗诏,他料理起孙氏一党来简直就再没半点儿阻碍,而且真正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先前他就是栽赃孙家人想要害了他,也只能把罪名栽到孙承庆这些人头上,想要把太皇太后那个始作俑者,真正的罪魁祸首给扯进来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虽说剪除了孙承庆等人,那老妖婆再是顶着一个尊贵的名头也再掀不起什么风浪,不过是窝在后宫混吃等死罢了,可只要这老妖婆还活着,他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凭什么这死老太婆毒死了他亲爹亲哥哥;害得他从嫡子变成庶子,有亲娘也不能认;就连他们老秦家的千年基业也险些被这个老妖婆毁于一旦。她却还能继续活在这世上,在宫里安享尊荣,颐养天年、寿终正寝,死后还能入了太庙,享受香火供奉,这也太不公平了?
凭什么她坏事做尽,到头来却一点儿惩罚报应都落不到她头上?
他本打算回头就是栽赃陷害也一定要想办法给她安些罪名把她给惩治了,反正也不算冤枉了她,哪知他哥却把这桩最大的麻烦替他料理好了,连刀都递到他手上,他只消把先帝秦旻的遗诏拿出来昭告天下,就能将他名义上的祖母绳之以法,还不用背上有违孝道的骂名。
秦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将秦旻的遗诏一宣读完,未免夜长梦多,立刻遵遗诏之命行事,命人给太皇太后送去毒酒一杯送她上路,历数孙氏一党的所有罪行后将一干人等依法论处,罪大恶极者斩立决,轻者革职夺爵、抄家流放。
至于孙皇贵妃,除了逼死郡王妃这一头等大罪外,秦斐又给补上残害麟德帝子嗣、毒害宫人这两项大罪,废为庶人,也赐了她一杯毒酒,命她给麟德帝殉葬。
崔左相对这些处置自不会有什么异议,简直恨不能拍手称快,孙氏一除,此后在朝堂上还有谁能与他争锋,这秦斐虽然领军打仗是一把好手,可是朝堂可和战场不一样。自古以来多少百战百胜的名将最后都是栽在了朝堂的文官之手。就算秦斐登基为帝,还不是一样要靠他来主政。他先前还担心秦斐会站在孙家那边替他们撑腰,想不到秦斐竟全不懂制衡之术,直接大义灭亲把孙家给灭了,反倒让他渔翁得利。
为了投桃报李,崔成纲朝众臣使个眼色,齐刷刷高喊:“我主圣明!臣等恭请殿下早登大宝,以安天下万民之心!”
“殿下,老臣早已命人准备殿下的登基典礼,三日后便是个极好的黄道吉日,不如就——”
崔成纲话还没说完,就被秦斐毫不客气地打断,“什么黄道吉日?在本王的王妃还没醒过来之前,压根就没有什么黄道吉日。”
群臣面面相觑,临川王妃不是都已经过世了吗?这死人肯定是不会再醒过来的,那岂不是说往后就再没有一个黄道吉日能让这位殿下登基了吗?
虽然知道这话说不得,可是崔成纲还是咬着牙开口道:“殿下,老臣知道您痛失王妃,心中悲不自胜,可这亡者已矣,还请您节哀顺变!”
秦斐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冷笑道:“看来在左相眼里,还是以为本王是伤心过头、神智不清?可是本王倒觉得左相该去请个大夫好好看下耳朵,本王早跟你说得清清楚楚,王妃并没有死,你怎么就是听不懂人话呢?”
“本王的王妃可是要当皇后母仪天下的,如此贵重的命格,自有天神护佑,那么点子小灾小难还能淌不过去?”
崔成纲被当众给了个没脸,饶是他城府再深,老脸也有些挂不住。他只得强压下怒气,换了一套说辞道:“是是是,王妃娘娘自然是吉人自人天相,既然王妃安好,殿下何不赶紧登基,毕竟这国不可一日无君,天底下的百姓可都翘首企盼着您哪!再说也得等您登基之后,王妃娘娘才能成为皇后,母仪天下啊?”
他本以为这番话说得应该能投其所好,不想秦斐却仍是臭着一张脸,“你以为本王不想吗?本王早就想好了,登基的时候顺便把封后大典也一块办了。只是王妃她现在身子还有些弱,受不住这些琐碎的典礼仪程,等她身子大好了再说吧!”
“殿下,新帝登基这等大事,岂可因一妇人而延误?”终于有别的大臣听不下去了。
秦斐大怒,“妇人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妇人所生、妇人所养,每晚和妇人睡在一起?你既然这般瞧不起妇人,怎么不把你家里的妇人全都赶出去?”
“在你们眼里,皇后不过是一个妇人,可她在朕眼里,是稀世之珍,与朕同体!什么登基大典,不过就是一个仪式罢了,难道少了那些繁文缛节,朕就不是这大秦的天子了不成?”
就算这些大臣此前多少听过些这位京城小霸王的种种离经叛道之举,可也没想到他能惊世骇俗到这个份儿上。有那自认为忠心耿耿的大臣还要再说。
秦斐直接拔剑出鞘,往大殿上一插,“传朕旨意,自今日起,朕便是大秦第三十九位君主,改年号为元嘉,立朕的元配发妻周氏为皇后。”
“反正不论登基早晚,这龙椅都是我坐,就是晚上几天也没多大差别!”刚刚晋位为帝的元嘉皇帝如是说道。
瞅着那把寒光闪闪的宝剑,群臣皆是敢怒不敢言,觉得新帝这种还没过明路就自称为帝的举动实在是太不靠谱。
当三年后,元嘉皇帝的登基大典终于姗姗来迟的在金陵举行时,还能有幸能参加的大臣们更是纷纷在心里头暗骂:“皇帝陛下你还能更不靠谱点儿吗?说是晚上几天,这都他娘的晚了几年了好吗?”
而如此重要的登基大典之所以会一拖再拖,一直耽搁到三年后才举行,原因只有一个,因为皇后娘娘。
☆、第280章
老实说,在元嘉帝诏告天下,遍寻名医进宫为皇后治病时,一众大臣都觉得他是得了失心疯,越闹越不像话,人都死了,请再多的神医来也没用,就是请了大罗神仙来也救不活!
可他们心里虽这样想,一想起元嘉帝说他老婆没死时的笃定模样,还是忍不住想法子派人去打探,看看到底是元嘉帝得了失心疯,还是这人真的能死而复生?
他们的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秦斐的眼睛,他正巴不得这些人赶紧来打探呢,不但能让这些大臣们知道他想让他们知道的消息,还能顺便小赚一笔。
当那些大臣们花费了大把银子,终于从宫女太监口里打听到“事情真相”后,个个都开了眼,原来这世上竟还真有死而复生这回事?
尽管他们都对此很有些相信不能,可是所有人打探到的消息都说皇后娘娘确实还活着。说是就在娘娘被孙庶人逼着喝下毒酒的时候,皇帝陛下远在千里之外,突然一下子就昏倒了,看到一个仙子飘然而来,自称是九天玄女,说他妻子有难,但因她命中注定母仪天下、泽被苍生,故而虽历经艰难险阻,总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还说那仙子对皇帝陛下施了仙术,送了他一程,要不然从金陵到大理,几千里的路程,他怎么只用了两天就给飞过来了?
只是这皇后娘娘虽得九天玄女护佑,喝下毒酒都被埋到土里了,仍然保住了性命,可是眼下却还在昏睡不醒。因为九天玄女又跟陛下托了梦,说是皇后到了生产的时候自然会醒,所以别看陛下下诏广招天下名医,其实要的只是妇科名医,就是给皇后娘娘生产预备的。
看来,要想知道这皇后娘娘是不是真的能吉人天相,遇难成祥,就看再过些天,她能不能平安诞下皇嗣了,反正也没几天功夫了。
这些大臣们虽不知道皇后娘娘临盆的确切日子,可当几天后,他们压根连元嘉帝的面儿都见不上的时候,有那聪明的就知道是快到日子了。
其实离姚神医算出来的产期还有十天,但是秦斐生怕万一采薇突然发动了,他却不在她身边,索性花了几天功夫将紧要的人事安排全都料理好了,便再不上朝,一心一意的守在采薇床边衣不解带,寸步不离。
晚上的时候,他虽然勉强能睡上那么一两个时辰,可总是睡不踏实,眯上一小会儿,就会突然惊醒,然后赶紧去看看采薇的动静。
这天晚上他又被同一个噩梦所惊醒,下意识的便又将头埋在采薇胸前,让她的心跳声来暂时平息内心深处的恐慌与焦灼。
“阿薇,你答应过我的,要陪我过一辈子的,你不会说话不算数的,对不对?等你醒来,再平安生下孩子,咱们一家三口在一起,那日子过得该有多美!”
“你不是一直想把驱除鞑虏,复我河山吗?我答应你,等你醒来,我就立刻带兵去把鞑子杀得落花流水,可若是你再这么一直睡下去,我……我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或者什么事儿都不想做,也无心去做,比起什么建功立业,还不如陪你一道长眠地下!”
他轻轻抚摸着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又开始对那未出世的孩子碎碎念道:“为父这些天跟你说得那些话,可都记住了?从你娘肚子里出来时麻利些,可不许折腾你娘,不然,等你出来了,看老子不打得你再去转世投胎!”
他话音刚落,突然就觉得手上被踹了一脚。秦斐心头一颤,这些天来他感受到的胎动还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厉害的。他忙将双手都放到她肚子上,果然,这一次的胎动不同以往,猛烈又频繁,难道是——
一丝低吟隐约传来,如微风拂过般几不可闻,然而却没能逃过秦斐的耳朵,他立刻凑到采薇面前,紧盯着她微微蹙起的双眉,强压下心头的激动,轻抚着她有些苍白的面颊,颤声唤道:“阿薇!阿薇!……”
烛光下,女子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那一刻,秦斐只觉春回大地,繁星满天,点亮他整个人生的那盏明灯终于又再度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