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眸光闪了下,云朵被娘家卖了,婆家这边,大房没咋样,二房可查到要了她的命,她这是觉得很受伤……叹口气,应和她,“嫁了人的女人,娘家那边你成了亲戚,婆家你是外人,做媳妇儿的难啊!你这又比别人更难了几分了!那郭家即便是大郎的亲生爹娘,要认祖归宗也是应该的,旁人都不能说啥。只是真要认回去,就苦了你了!平生生多出一大家子婆家人得看顾伺候着!”
“可不是。”云朵也随着她叹口气。
柳氏看着她神色,又压低了声音,“也不是我要说啥,郭家虽然是大郎亲生爹娘,别的时间不说,我嫁过来几年,大郎每年都要病几次,你来那一年病的最厉害,大郎都说不要管他了,还说要走,不拖累家里,都走了好几里路了,你三叔他们才又把他追回来。之后就病的更重了。郭家一次也没来看望过大郎!说实话,大郎从小就被送出来,郭家儿女多,那么多年不在一块过日子,哪还有多少感情!大郎真要是回了郭家,估计一大堆麻烦事儿缠身。你怕是也少了不少安生日子!”
她穿越过来的时候,是聂大郎病的最重的时候她知道,要不然聂家也不会借了银子买了小云朵的尸体来给聂大郎办冥婚。那时候聂大郎只剩下一口气,咽气就把他和尸体一块埋了的。他之前竟然还准备离家出走,不再拖累聂家!?云朵想到他拖着病重的身子,一个人走在路上,想想他单薄孱弱的背影,就心疼的不行。
她要是早一点穿越过来,穿越到他小的时候,不,只要早个几年,他也就不用受那么多病痛,苦累和咒骂,嫌恶。
聂大郎,小时候肯定很苦。他都记事了,被亲爹娘送到陌生的聂家。聂家有了自己亲生的儿孙,聂大郎这个不亲的,又占着长房长子位子的养子,身份尴尬,又要遭受谩骂,拖着病弱的身子。
他好像什么都会做,烧锅做饭不足为奇,他竟然连针线活儿都会。现代很多出名的服装设计师是男人,但这里是千年前的古代社会,男子为尊的封建社会啊!
柳氏看她神色动容,知道她必定心疼聂大郎,趁机问,“大郎是咋说的?他想回郭家吗?”
云朵微微吸气,看着她,眸光幽深,“现在都认为郭家要认回聂大郎。也都觉得聂大郎会回去?”
“大郎他……”柳氏轻声问。
万森轻手轻脚的过来回禀,“少奶奶!门外来了一群人,说是郭家的人,和巨石村的郭里正,河湾村的李老爷。”
“他们…”柳氏看向云朵。
云朵抿着嘴,“外面风大雪大,大老远跑过来,让他们进来吧!”
聂大郎正在练字。
万森把郭大郎郭二郎,李长河,郭里正一行人领进屋。
聂大郎和云朵成亲的时候,郭大郎和郭二郎来过,不过俩人没有进屋,屋里都是聂家老宅和云家,张家的人,他们在外面送上礼,吃了席,也就走了。
郭里正只来过白石村,村里卖粮食的时候,那时候作坊还没有扩建,他也没有进到清园来。看着连绵一片的作坊,气派的清园,心里更加坚定,要劝说聂大郎认祖归宗,回到巨石村去!
聂大郎放下笔出来,直接在上座坐了。
郭里正看了眼另一个上座,见他没有请自己上座,皱了皱眉,在下首坐了。
柳氏还没得了确信的话儿,看郭家的兄弟和里正过来,连李长河也跟着一块过来,悄悄观察云朵的神色,看她眼神有些冷,聂大郎的神色也不是很好,很是淡漠,微微放下心。这郭家可能要适得其反,越劝越招人烦!
她小声跟云朵打了招呼,看了眼她脚上的羊皮靴,转身走了。那羊皮靴毛长,再加一层棉花,穿着是暖和。她那里还有两块缎子,虽然不是很好,但她绣活儿不错,给云朵做上一双鞋,不管她穿多穿少,鞋子在那,她的心意就在那。
看了看手上的两副花样子,她既然画了这样的,应该是喜欢这样的。回去就照着这个花样子绣吧!
云朵坐在另一边上座上,端着茶杯,抿着茶。听着郭大郎和郭二郎讲,昨儿个他们走后郭树根更严重,差点昏迷的话,垂了眼,吹了吹茶杯上面飘着的茶叶。
郭里正一副长辈的姿态,语重心长的对聂大郎谆谆教诲,不能忘本,不能逆孝道而行,说着这么多年郭树根和李大妮的不容易,说着郭家的艰难。子曰了一堆。
云朵听他们说着说着,话里就带了责问,冷笑出声,“子曰的有时候也不一定就是对的!”
郭里正皱着看向她,“妇道人家,又哪里懂得圣贤之语!”
“子曰的都是对的,也就不会有诸子百家了。天下学问大同,但三教九流皆是学问。佛语说,万物众生平等,一草一木一沙一粟皆为佛。再者…”云朵扫了几人一眼,“圣贤之论多高深,怕是有些人根本不能领悟其深意。断章取义,妄加揣测,便信以为真,奉为圭臬,也实在可笑!”
“你……”郭里正满脸愠怒,却听出云朵也是有点学问,不然也说不出这样的话。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不知道郭里正是怎么理解的?”云朵挑着看着他问。
郭里正看她还考问起自己来了,心里有些气恼,但看聂大郎不仅不阻止,还露出想知道的神情,他心里暗哼了一声,“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多少人都知道是何意思。这话是贬义,也是自私自利之人的行恶的推脱之语,作恶的借口!”他意有所指。
云朵呵呵,“自私自利的行恶之人的确用这句话来为自己做的恶辩护,推脱。但他们也如郭里正一样,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为’字不是重调去声,而是阳平调。”
郭里正皱眉。
郭二郎看了眼聂大郎,插了一句嘴,“我们也都没念过书,这些啥圣贤的话,我们也都不懂。我只知道,为人孝道,是子女根本。”
云朵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继续道,“圣贤之论也是很好理解的。子曾经曰过: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荀子也曾曰:入乎耳,著乎心,为己也;入乎耳,出乎口,为人也。人不为己,天地诛灭。不修阴德,不顾德行,天地不容也!多少人口中念着圣贤之道,拿圣人行事。却连圣人之言都曲解到面目全非,完全背道而驰,简直可笑!”
“你…你……”郭里正嘴边的‘胡言乱语’硬是说不出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么恶言的话,还能被曲解成这样!?
可是她说的好像真的是那么个道理,孔圣人,荀子,说那样的话,照那个理解……
“也怪不得郭里正只是个秀才。”云朵冷冷看他一眼,抿着嘴,端了茶。
这下郭里正愤恼了,他竟然被一个无知妇人给驳论的答不上话来,简直也太丢人了!竟然还嘲讽他只是个秀才……
丢人也是自找的!有啥话不明说,非得拿圣贤之论压人,以为谁不会呢!秀才又如何?了不起?她男人是举人!云朵暗哼一声,喝自己的茶。
立在门外的罗妈妈抿嘴笑,今儿个还真是长了大见识了!明明就是短短时间爆发,在好些人眼里,他们家怕就是个暴发户。可她看少奶奶也好,少爷也好,都品行高洁,规矩仪态都是上等。怕本就不该是这浅水洼的鱼!
聂大郎看着气哼哼的喝茶的人儿,眼里笑意流转。他的小丫头,终于舍得露一露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还真是两个意思啊!
郭里正不认为自己错,辩驳道,“你又如何知道,你说的就是对的,而天下众人的理解都是曲解!?”
云朵随口应,“哦。这本来就是修行,看个人理解水平的。就像那互相矛盾的俗语一样,有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还有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有的说:小心驶得万年船;还有的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的说:量小非君子;还有的说:无毒不丈夫。有的说:百善孝为先;还有的却说:忠孝难两全。这世间万道,就看个人修行。有人修成了圣人,受世人尊崇。也有人修成了恶人,天诛,地灭!”
郭里正看她一副说教的样子,脸色涨紫,怒道,“简直一派胡言!”
看他发怒了,郭二郎怕他坏事,“郭大爷!”
郭里正是整个八经考的秀才功名,今儿个被是揣着孝义大道来的,还没说几句话,被一个无知妇道人家给说教了,他心里又怎会不气怒。
云朵喝完一杯茶,抬眼看着他,轻启小嘴,吐出一句,“怪不得你只是个秀才!”
☆、第138章:蠢货
郭里正被云朵一再鄙视,顿时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高几上,怒喝,“你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