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他而言,王妈的存在,已经不仅仅是个在家里帮佣多年佣人,大概已经成为了亲人,她忽然就能理解,他对楚天的宠爱,以及对他身世的执着。他想要知道,是什么人将一个本就脆弱的家庭害成这个样子。她一个旁观者,都想要对那个男人嗤之以鼻了。可是那个男人,是她父亲。
他抬眼,收住了眼底汹涌的情绪,看着她的眼睛,慢慢出声,“所以,我不是监视你,我想知道,那个男人,他对自己的另一个亲骨肉,是什么样的态度。”
他发现,那个男人对这个叫做宁嗣音的女孩,宠爱至极,捧在手心被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是后来,他的关注点完全变了。
“音音,后来是我忍不住,想知道关于你生活的点点滴滴。”
他眼睛深邃,目光灼灼似有漩涡,宁嗣音拿着手中仍旧沉甸甸的酸奶瓶,吸了一口,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闷闷地问:“后来你见过我父亲,对么?”
后来她会想起宁仲文第一次听到他名字时的反应,以及两人初次打照面时诡异的氛围,恍然大悟。
“是,但是过程并不愉快,他说就是拼了命,也不会允许我伤害他的家庭,伤害你,他说他会想好万全之策,但是当时我对此不屑一顾,认为那是一个不负责的男人的推卸之辞。”
“你恨他吗?”宁嗣音抬起头,看着他,道不明自己问出这句话时心里的感受。
程子颐微微勾起一抹笑意,朝她这边走过来,坐在床边,俯身看着她,随即她感觉他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如果那时候我知道,你是这样的女孩,我一定没底气怪罪他。”
美好到,谁要伤害她,他就与谁为敌,尘世要伤害她,他就可以抛弃一切与尘世相对而立。
他将她手里已经捂热却还是满满的酸奶瓶抽走放在了床头,也半躺在床头,伸手到她腰间将她搂住,往自己怀里带。她稍微侧了身,枕在他胸口,听到了他均匀有力的心跳声。
她的乖巧让他明显心情愉悦,低下头吻在她发间,“至于这半年,你还记不记得,在瞭望台,我跟你说过什么?”
她自然记得,她不见的记性很好,但是关于他的一切,她却鲜少有遗忘的,所以伤害,也格外深刻。
在tokyocityview,他指着正在建设的厂区,对她说,那是他的药厂,很快,他就要成为一个生意人,生活在阳光下。那是他自己的憧憬,也是他对她的承诺。
她知道他以前的身份,打交道的不是阴险狡诈唯利是图的驴,就是精明阴狠的间谍,他甚至掌握着国家机密,所以于他而言,最安全的做法,就是尽量少地出现在大众的视线。她尤记得,那个孤寂的幽暗空间,旁人觉得凄冷,甚至恐怖,而于他而言却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种漫无边际的寂寞......
她往他怀里又靠了靠,贴得更近了些,手攀上他的肩,点点头,“记得。”
“过程不是那么顺利,就在你打电话给我的两个小时前,我的前辈,也就是反间谍部前部长,他的妻子被报复性谋杀,死状......十分惨烈。”他似是不太愿意回想,闭着眼,下巴抵在她头顶,仿佛这样就可以汲取一点她的温度。
宁嗣音从他胸口爬起来,拿开他遮住眼睛的手,“所以你怕连累我吗?”
他的前辈,隶属安全局,临近退休,手里掌握的机密要件正值移交之际,对方胁迫前辈不成,就从前辈的家属那里下手,家属也是英烈,没有连累前辈,更没有丢国家的脸,咬舌自尽了。对方的筹码丢失,愤怒之下将尸体鞭笞,扔
到了前辈单位的垃圾桶里。
接班人还在筛选中,因为之前侦破“癞□□案”,陆鹏向上头极力举荐程子颐,国际黑客协会也希望他能就任,以将协会发扬光大。可他心中的天平已经倾斜,这些对于以前的他而言,也许是多一份责任,多一些事做,能少理会一些尘世的纷扰。
但是他已经为尘世所扰,拉不回了。
陆鹏甚至采取了一些非常手段留住他。那一段时间的反间部,腥风血雨人心惶惶。他也同样感到了慌乱,拥有独立护卫的前辈尚且不能保全家人,何况自己。只有彻底脱离,与这巨大的机密毫无干系,才能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宁嗣音见他沉默着,也没看她的眼睛,又往上凑了些,两人几乎能鼻尖顶鼻尖,她近在咫尺的唇微启,低低地说,“你瞧不起我,瞧不起我的胆量,也瞧不起我决心,更瞧不起我的感情。”
她的声音,软糯柔和,却带着某种力量,听起来沉重坚定。
程子颐看进她漆黑的瞳孔里。她却忽然凑近,一口咬在他的下嘴唇,用足了力道,他尝到了舌尖腥甜的味道。她注视着他,微微笑,“所以,你不是问我要不要回到你身边么,我的答案是不会。你不是说追我吗?我给你机会,放马过来。”
她起身,下了床,绕到他这边,站在床边微微俯下身,抬手轻轻拍他的脸颊,动作像极了浪荡的女人调戏小白脸,“我走了,记得想我。”
门合上的一瞬,她回头冲他笑得无比灿烂。程子颐抬手,拇指擦过她啃噬过的下唇,也笑了。
如果宁嗣音还在,就会看见他的笑容,释然间带着宠溺,还有微微的邪气。
她说他什么,半年技术没长进?
有胆量。
☆、chapter 50
周一上班的时候,即使宁嗣音做好了被八卦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热心”群众给吓到了。
从她刷卡进了公司门,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一路上像是坐着展览车,供人围观。如果她平时能有这么高的回头率,她一定能实现她的伟大理想——掰直全公司的gay。
比起其他部门员工的坦然八卦,今天的项管部却正常得有些不正常。大家像往常一样跟她说早安,笑得单纯极了,不过很快宁嗣音就发现,那是她的错觉。
午休时间,三个女人将她堵在茶水间,霸占了何帆休息的地儿,开始了世纪审问。三个女人一台戏,宁嗣音算是见识了,三人你一言我一语,明明是逼问她,却又完全不给她插嘴的机会,最后三人自己把故事编完了,问了她一句,“是不是这样?”
安馨点点头,随她们去了。
于是公司里开始流传关于项管部副经理宁嗣音的传奇灰姑娘的故事。
故事里她是一个普通白领,刚毕业就身居中层管理职位,有才有貌,在与昭华合作的时候,勾搭上了昭华执行总裁程子颐,对方展开强势追求,每日昂贵鲜花准时送达,灰姑娘却觉得庸俗,但是在醉酒之后吐露真言,程总终于抱得美人归。
宁嗣音不知该如何表达成为谈资的感受,她就连蹲个厕所,也能听到外边在聊她的事情,版本经过加工,变成了各种形态,有时候她也会想,她们口中一些事情,她自己都不知道。
整个公司知道实情的,怕是只有她自己了。
不,还有何柚。或许还有裴信扬。
何柚是个看似八卦,真正遇到事嘴巴却把得很严实的人,自然不会人云亦云,裴信扬......
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到他了。
程子颐最近很勤快,每天早上她下楼,他必定是已经等在楼下,时间足够就带着她去吃早餐,赶不上就买好了给她备着,她有些疑惑他是怎么判断她哪一天起得晚要备着,哪一天起得早可以一起吃饭的。
对此程子颐摆出一脸高深莫测,故作神秘地反问,“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