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月抱着臂坐在小马上, 低着头看着那洼地处正欢呼舞蹈的人群,再看了看一旁正艰难表演吞剑的草原匠人,只想抢过他的剑自己吞下算了。
没有种草通天的新奇戏法, 只有一个老实巴交的牧民在吞剑,看他卖力穿帮的劲儿, 感觉一会儿就要为她表演胸口碎大石了。
顾景星站在公主骑着的小马侧边, 望着低洼处欢呼的人群, 由乘月的角度看过去,长睫微动,眼尾上扬, 分明是在笑。
乘月看着顾景星, 悄悄地开始撸袖子, 姜释云默默地在一旁为公主放下了袖子, 乘月又握紧了拳头, 万秋棋又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公主的小手。
“算了算了, 再怎么说, 顾步帅都是朝廷的重臣……”
“莫生气莫生气, 人生就像一场戏, 公主再忍一忍……”
小女儿们拿温言软语宽慰着公主, 顾景星在一旁听着,眼睛里的笑意益发深浓, 他转头, 看向乘月。
“公主倘或想看通天之草, 臣晚间亲自种给您看。”他视线从乘月的眼眉间挪开, 望着低洼处那一片欢腾, “马上就要比赛, 公主不去瞧瞧胜利的彩头是什么?”
提到彩头, 乘月才提起了几分性质,不问顾景星,只问姜释云。
“草原上的彩头一定同帝京城里不一样,该不会是牛啊羊啊的,捉一只带回去吧?”
姜释云是位极爱钻研的姑娘,来草原前,就寻了位家在草原的朋友,仔仔细细地询问了许多,还将要瞧什么景儿、吃什么特色美食、什么有趣的可玩儿,买什么纪念的物事等等,悉数列了出来,故而公主一问,她不过思索片刻,便一一说来。
“……的确听说是以牛羊做彩头的,还有拿银杯、酿造的好酒来的,今儿我就不知道了,许是风干牛肉什么的?那可就太好了,昨儿我嚼了一根儿,可真好吃。”
万秋棋笑着搡了姜释云一把,“长公主在这儿,你也敢随意乱吃零嘴……”
她大大方方地问顾景星,“……公主既来观赛了,总要有些不一样的彩头,公主才愿意去瞧。”
乘月听两位小姊妹把自己心里的意思全闹明白了,满意地点点头,偷偷瞥了顾景星一眼,正等着他的回答。
顾景星笑说,“……彩头是一把五彩巨弓,坝上的牧民乃是乌桓族,彩弓是他们的图腾,寓意五谷丰登,天下太平。”
乘月闻言眼睛亮晶晶,“五谷丰登,天下太平……”她开始蠢蠢欲动,“这回来草原一趟,带不走又大又圆的月亮,总要带些祥瑞回去给爹爹做礼物。”
“顾景星,我们组一队可好?”小公主十分顾大局,先把顾景星方才诓她来的事搁一边儿,回头看看身后的小姊妹,又说,“把张垂恕、辛驰原叫来,正好组个五人的马球小队。”
姜释云抱着公主的手臂瑟瑟发抖,“我连马都不敢骑,还打马球?说不得上了场,就是马球打我了……”
万秋棋倒是跃跃欲试,摩拳擦掌,“我骑马很好,可以试试……”
小内官去传张垂恕与辛驰原,顾景星听着公主的话,点了点头。
“倘或公主有心下场,臣自当奋力。”他思忖片刻,“首发三人,臣与张垂恕、辛驰原下场,公主与万姑娘场边候补便是。”
乘月听他安排妥当,立时便眉飞色舞起来,“倘或真能赢得一把五谷丰登的弓箭,就立刻派人送回帝京去,给爹爹好生瞧瞧。”
见公主做了决断,顾景星便牵着她的小矮马,慢慢地往低洼处去。
到了那正打马球的人群前,立时便有内官想要高声通传,倒是乘月眼疾手快,悄声喝住了他。
“牧民们若是知道了我是谁,比赛一定会畏手畏脚,那还有什么意思?赢就是赢,输就是输,牧民们赢了五彩弓,也是祈佑天下太平。”
顾景心听着公主的轻声细语,眼眉微微上扬,有几分笑意。
饶是公主说着不要兴师动众,可无论是正欢笑着在场中央纵马扬蹄的人,还是围着的一圈一圈的牧民们,都齐齐地将目光聚焦在乘月的身上,虽还有锣鼓之声,现场却明显的安静了许多。
坝上的牧民们见过篝火节的篝火姑娘,见过从雪山而来的乌桓圣女娘娘,也见过壁画上撒花的飞天女仙,却都在看到由山坡上缓缓下来的姑娘后,一时晃了神。
她的笑容比草原的太阳还要明媚热切,顾盼间那眼眸温柔的像月亮,便是连唇边的浅浅笑涡,都像是盛满了最浓烈香醇的酒,教人只望一眼,都要醉上一整个春天。
人们的视线久久地停留在那位姑娘的身上,直到草原部族的首领站在台上,开始转述顾景星的提议,人们都才安静下来。
“京城里的好汉要同咱们草原上的汉子比一比,大家说好不好啊!”
人群里欢呼声沸腾,首领从其中选出了五个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壮汉来,郑重地引到了顾景星的对面,笑着喊道:“这是乌桓最强壮的好汉,步帅看看可还满意?”
顾景星一笑。
他往自己身后的好汉们看去,钺戎王世子是唯一强壮的一个,辛驰原虽名字听起来很矫健的样子,却不是善骑之人,生了一副书生面孔。
至于公主这位好汉……
今日为了骑骆驼,公主特意穿了一身窄袖的胡服,头发绑的高高的,雪玉面庞在日光下尤其显得白皙清透,此时她正骑在一匹矮矮的小白马上,神情倒是十二分坚毅,好像下一刻便要冲上赛场厮打一般。
万秋棋也同公主一般,骑在了马上,英姿勃发,瞧上去的观感要比公主正经许多。
草原上的女儿家常常纵马骑射,故而牧民们看到帝京来的姑娘们虽然纤瘦,但神情却是志在必得,都心生敬意。
随着鼓点的渐强,围着赛场的牧民们开始欢呼,顾景星与张垂恕、辛驰原纵马入场,手持画杖,开始同牧民们策马持杖,争夺起球来。
因是五人局,故而设置了一炷香的时间,以单球门计得筹为规则,击进一球竖一面旗,最后哪方旗帜最多,便是谁赢。
牧民们虽擅骑马,可却从不曾玩过打马球,故而很生疏,顷刻间便被顾景星三人竖起了六面大旗。
只是在熟悉了一会儿之后,对方便火力全开了,那些壮汉们只用了很少的时间,便将比分追平。
乘月骑在小矮马上,眼见着双方旗帜相当,而那柱香也快要燃尽,不禁握紧了拳头,暗暗为顾景星他们加油。
正在最后赛点时刻,顾景星手持画杖,将球控制在了杖下,躲避了多方的围追堵截,往球门驶去眼看着就要挥进一球,却见斜刺里一个将将会走路的奶娃娃从围观的人群的腿缝间挤出来,拍着小手摇摇晃晃地向球门走去。
人群里一阵惊呼,有人一下子便将那小娃儿拉了回去,顾景星却在猛然勒马时,被甩了下来。
乘月早就看到了这一幕,见顾景星被甩下马,心一急,一扬缰绳,小矮马便甩起了小短腿,驮着乘月向顾景星奔去。
顾景星捂上了肩膀,见公主纵马而来,再看球已到了对方杖下,张垂恕与辛驰追上去,抢了过来,因距球门尚远,球门处除了公主无人接应,忙仰头道了一声我没事,“公主接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