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何选择了这么一个高危爱好?!
因为她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是有价值的,还是极高的价值,不该被抛弃!火中取栗,越危险越让她觉得刺激——她要得到人的认可!她依然渴望成功,不再是金钱,只是换了一种方式……
凌欣深深吸气:人说意识到了,就会逐渐放下,可眼下,她看清了自己的性格里又一带着往昔痕迹的特点,若想改正,是不是不合时宜?
她已经为了这个嗜好攒了全幅披挂:她前世设计战争游戏,开发了头脑,因为得到了金钱的成功,她养成了指使意气的习惯,来了这里十年,又加了作威作福的匪气,她性情暴烈,任性冲动,她不甘居于人后,不愿认输退让……
现在如果说要她不用这么逼着自己,不必再这么出头,可以改行了,她真不知道她是否能安分守己。若是让她选择,她更愿意铤而走险,继续下去,在这个人们失去信心的时刻,带着人去打怪斗boss。
凌欣只能安慰自己,看来这是上天为她设的专座,她的性格正好符合她的使命:既然来“利他”了,就得一次次地做任务升级,难度越来越大。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总有她竭尽全力也无法得胜的瞬间,那就是她离开的时刻。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
这是自我安慰吗?!
凌欣忙收回思绪,好吧,现在我能依靠的,就是这个“我”了——无论好坏,无论幼稚成熟,我的存在,将在这世上留下痕迹,我只需成为最好的自己!
朔风猎猎,凌欣的斗篷被吹得飘起。在这黑夜里,她感到既强大又脆弱,既充满信心,又觉得孤独。
夏贵妃临死前说,她只是个妇人,只想与人厮守……说实话,凌欣也想!只是她没有人能守在一起……她已经告诉余公公去找勇胜军中的幕僚了,也许她马上就能见到蒋旭图,能和他一起商量事情……可是,如果自己真的出城了,生死未卜,还费这心干吗?!……但是,通了那么长时间的信,都说到婚事了,怎么能不见一面呢……想见的没见到,想躲的,倒是见到了……
莫名其妙地,凌欣又想起贺云鸿握着她的手在地上写字——他是能保持清醒的人……
别想他!好好想想梁成吧!他不知道走到哪里了……
同样的夜晚,荒野地里狂风大作,梁成的车队马车围成了圈儿,马匹在圈子里嘶鸣,人们都车上歇息。风太大,没人敢生火,营地里一片漆黑。
梁成没有睡,顶风在外围绕着马车走,查看布的岗哨。延宁双手挽着他的手臂,紧紧跟着他。
梁成走完了一圈,到了一架马车的背风处站了,对延宁说:“天晚了,你去睡吧。”
延宁摇头:“我陪你。”
梁成好久没说话,风声里,延宁问:“你在担心?”
梁成说道:“我们走得太慢了!”
延宁点头:“百多辆马车,怎么可能快?何况我们还遇上了大雪,没丢了车就很幸运了。”
梁成望着夜色里漆黑的远方,延宁紧挽了他的手臂依靠着他说:“入了正月了,天开始暖和了,路好走些,我们也许会越走越快了呢?”
梁成说:“我……”他没再说下去,他的心中有种发慌的感觉,良久,他才说道:“我不该让姐姐先去京城。”
延宁小声说:“我们使劲赶路,像飞一样跑。”
大风里,梁成觉得幸亏延宁跟来了,不然在这黑夜中,他独自面对自己的恐惧,该是多么难过。
第81章 振作
凌欣一路沉默,跟着领路的寿昌走到了一处殿前,见殿外站着一大群人,孤独客贺霖鸿雨石都在其中,殿内沉寂无声。
门旁边的余公公见凌欣过来,走到她面前低声说:“晚餐已然备好了,可是殿下不想离开娘娘,只有贺侍郎在陪着他,别人他都不让进去。”
孤独客走过来,也悄声说:“抬贺侍郎进去之前,我给他喝了水,喂了药,但没来得及吃东西。”
凌欣想了想,对孤独客低声说了几句,孤独客点头:“我知道了。”
凌欣带着孤独客走入了殿中。
殿里没有炭火,寒冷如外面。白色的蜡烛下,殿堂中间停了一具棺材,柴瑞还是穿着满布灰尘的轻甲,跪在棺材边,手肘支在棺材边缘,看着棺材里流泪。贺云鸿躺在他旁边的一条木板上,闭着眼睛,手放在柴瑞的膝盖上。他的肩膀处裹着件黑色的斗篷,身上盖了被子。
凌欣引着孤独客走到勇王旁边跪坐下,行了礼,勇王脸都没有转回,哑着声音说:“出去!”
凌欣说道:“殿下,孤独郎中是位神医,他在狱中一直照顾贺侍郎,现在得来看看。”
柴瑞没再说话,贺云鸿听见凌欣的声音,缓缓地睁眼看了凌欣一眼,又慢慢地闭上。
孤独客躬身:“殿下,此处寒凉,贺侍郎刑伤未愈,口舌受损,多日营养不佳,早上又被游街,两日未曾进食,现在实不能这么受冻。”
柴瑞停了半晌,扭脸看贺云鸿,哽咽着说:“云弟,你去歇息吧……”
贺云鸿微微摇了下头。
凌欣侧脸,对孤独客点头,孤独客慢声说道:“殿下,我听说,贺侍郎当初亲眼见了贺相被剜目拔舌后血流满面的惨状,他的长兄死在他的面前。他曾受内伤,体质寒虚,遭此重创,心气郁结,必然大病。”
勇王伸手握了贺云鸿的手,低声啜泣:“云弟……”贺云鸿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孤独客接着说道:“可我听说,就在那天当日,贺侍郎送回贺相血身,立刻回到了金殿之上,舌战群臣,不允他们接受太子降国的手谕,凭着禁军的支持,拥立了安王,为等待勇王殿下回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孤独客语气缓慢,说话像个妇人,凌欣与他相处久了,早就习惯了,可是此时在夏贵妃的棺材边,凌欣突然意识到,孤独客说话的口吻竟然与夏贵妃有两分相似!一时,凌欣感到脖子后面有些凉。
柴瑞停止了抽泣,瞪着红肿的眼睛,转头看孤独客,孤独客忙躬身低头。柴瑞又看向凌欣,凌欣没回避,直视着他说:“殿下!我明白你的心,我的母亲也死在了我的怀中,她也是为了保护我而死去的。”凌欣知道自己打了擦偏球,梁氏没有抚养过自己,她死时,自己根本没有勇王这么伤心!
柴瑞大滴的眼泪流了下来,虽然凌欣觉得自己很冷情,可是她发觉自己的眼睛还是湿润了,她继续说道:“我听说,那些死去的人,如果心中有挂念,就会在人世间流连不舍,娘娘心系着她的亲人,她现在还在这里,她在看着殿下你!”
柴瑞肩膀剧烈地抖动,嘴唇张着,泪流不止,可是没有哭出声来,凌欣忍着眼泪,说道:“殿下!就如我向娘娘保证的那样,我会领兵出城,去抢夺太上皇。”
柴瑞终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马上摇头,刚要说话,凌欣止住他道:“大概一个时辰后,我要与众位将士见面,殿下,我不需要你说什么,但是我需要殿下在那里,神情坚决地听我说话,无论如何,都要支持我!这样,我才能让大家,尤其是殿下军中的将士们,听我的指令,我才能筹划这次行动,殿下明白吗?”凌欣恳切地看柴瑞。
柴瑞看着凌欣,大口喘息着,平静下自己的哭泣,摇头道:“姐姐,你不能……”
凌欣坚定地说:“我对贵妃娘娘许了诺言,不会反悔!你要相信我!”她微微向勇王倾身,用商量的语气说:“殿下!我不会在人前蓬头垢面地去发号施令,殿下要替我去压住阵角,也得有派。殿下,你叫我一声姐姐,就听我的吧,咱们谁都不能输了气势,是不是?”
柴瑞深深地吸气,忍着眼泪,努力点了点头。凌欣用对山寨弟弟的口吻说:“那殿下现在去沐浴更衣,然后我们一同用餐,我在餐厅那边等着殿下。”
柴瑞使劲咽下一声呜咽,又往棺材里看了长久的一眼,转头对凌欣说:“好,我听姐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