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本就偏向人族,陈剑西作为一城之主,万一还能有点用,被你们用什么借口放了。”九凤厌恶地皱起眉,点了点已经完全枯败下去的日月花,道:“那这两人,不就白死了。”
“陈淮南怎么着我不管,也管不着,但云籁没做错什么,这事我管定了。”
朝年挠了挠头,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薛妤转身,她望着九凤那双懒意横生的凤眼,开口道:“跟着可以,但你若是敢贸然出手,伤及无辜,便也跟着陈剑西一起去邺都大狱里见识见识。”
薛妤字字清脆,声如冷玉:“我的话你大可以听进去。”
九凤不是别人,她的实力在明面上摆着,真要缠上来跟着,也不是她随口一句“不行”可以拒绝的,既然她只是为云籁要个结果,薛妤可以满足她。
退一步说,陈剑西是押回邺都落罪,若是在别人家大本营,九凤还敢乱来,就得做好让妖都按照规矩来“赎人”的准备。
九凤冷冷地哼了一声,拨弄着自己晶莹剔透的指甲,百无聊赖地道:“放心,我对圣地那点破事没兴趣。”
薛妤回过头去,不再管她。
一行人又站回那座水桥上,期间,朝年拽了下溯侑的衣袖,在少年那双似乎时时藏着笑的勾人桃花眼中低声说了两句话,后者垂眸,而后略略颔首,站回薛妤身侧。
薛妤上岸之后,二话没说,直接转道去了金光寺。
抵达金光寺时天色已晚,天边错落有致地飘着一层绚烂的霞光,衬着一轮西沉的落日,有种萧瑟的美感。
善殊才从佛堂出来,一个照面见到薛妤冷若冰霜的神色,再看看双手环胸靠在古树边眯着眼站着的九凤,稍愣了愣,急忙请薛妤落座,问:“这是怎么了?”
薛妤有些疲倦地阖了下眼,捧着热茶润了一口,才要撑着精神解释前因后果,就听身边一道独属少年清冽的声线不疾不徐流淌出来,从强闯城主府到海底发生的一切,说得简单,却概括极全,事无遗漏。
薛妤眉心陡然舒展了些。
她确实从未享受过这种待遇。同样是才从审判台下来,带着松珩接任务和溯侑接任务俨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一个鸡飞狗跳闹得人脑仁疼,一个则省心得令人想叹息。
善殊听完,也沉默下来,半晌,道:“这可真是……”叫人不知说什么的好。
薛妤从灵戒里拿出一颗舍利,推到善殊跟前,道:“这是寺里被盗的佛宝,等会交给悟能吧。”
善殊点头,伸手将发丝拨到耳后,有些愧疚地开口:“说来羞愧,这桩任务真是麻烦阿妤姑娘了,我笨手笨脚,实在没帮上忙。”
这样敏捷的思维,雷霆般的手段,确实很少有人可以比肩,难怪跟她一起前往皇城平乱的陆秦羞愧欲死,灰溜溜闭门好几个月不敢跟薛妤碰面。
“佛女说笑了,金光寺若不是你守着,我也没法腾出手来做事。”相比于陆秦和路承沢那种碍手碍脚的,善殊无疑是个极好的搭档。
互相客气一番之后,薛妤从袖中取出天机书,和善殊的排并排放着,而后十分有默契地同时点了上去。
那行字在眼前飞快滚动中,很快,像是感应到什么,前面半行字化为飞灰消散在眼前。
这是任务要过关了的意思。
善殊轻吁一口气,身子稍稍往后,脊背靠在椅背上,才要笑着跟薛妤说点什么,就见天机书上,后半段字蓦的亮起来,以一种几乎闪得人眼睛疼的速度滚动。
薛妤和她同时看过去,见上面慢慢浮现出几个字。
“寻找尘世灯。”
尘世灯三个字比划落得极重,颜色深郁,深怕人看不到一样。
从一开始,薛妤和善殊被人告知的就是,尘世灯是个无关紧要的东西,灯的主人都不在乎,说作用发挥到了尽头。而天机书从来没有说要寻找尘世灯,任务上那行大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说尘世灯丢失。
谁都以为这只是为了引出雷霆海和金光寺的事。
结果现在所有事情都解决了,突然出来个找灯。
溯侑见状,眸光微动,他悄然转身,行至一边温声问了那位跟在九凤身边,看着十分温柔好说话的桃花妖几个问题。
他得知详情后回到薛妤身侧站着,微微倾身,浅声道:“桃知说两年前紫薇洞府的掌门确实到过九凤海,跟九凤好言好语沟通过一阵,那灯根本没有什么镇压大妖的作用,只是个幌子。”
“那掌门在卜卦一途走得深远,因此通晓天机,他在九凤和云籁面前起卦,卦上明确表示,两年之内,陈淮南不会出现在雾到城,云籁再动用自身力量去寻他也是白费生机。”这才是那两年雷霆海终于恢复平静的真正原因。
“后来,掌门走时确实曾平地起高楼,在塔中放了一盏灯,但全无作用,只是为了让周围村落的人看着心安。”
薛妤听后,看着那仍在不断闪烁的字,语气要多冷有多冷:“所以它是在发什么病,让我们去找灯。”
善殊也深深皱眉,用手指重重摁了下胀痛的眉心,苦笑:“我早该料到。”
“四星半的任务,以天机书的德行,怎么会这么顺利就过。”
原来还有下半截藏在这等她们。
溯侑垂着眼,余光正好是薛妤半边侧脸,白瓷般的颜色因为天机书这始料不及的翻转而现出一点点晕红的薄怒,像冰雕玉琢的冷瓷人突然鲜活起来。
他组织好的言语突然乱了一瞬。
少年再开口时,鸦羽似的睫密密垂着,音线因为刻意低着,而现出一丝欲盖弥彰的冷色:“方才朝年说,老村长这些年一直想凑够苏允拜师名门的钱,眼看苏允年纪大了,再拖下去会错过最好的修炼时机,于是和村中缺钱的壮年们一合计,将目标打在了尘世灯的身上。”
“宿州有家大户听闻这灯有镇压大妖的作用,十分心动,数次请人开价,老村长前几次都没答应,后来实在心动,忍不住铤而走险,选了个人最少的日子——也就是祈风节,将灯偷走了。”
谁知道阴差阳错的,云籁也是在那晚动手蛊惑僧人拿了佛宝,时间如此巧合,自然而然就让人联想是同一人所为。
而其实并不是。
总结下来,就是一句话,天机书将三个任务合成一个,步步引她们入局。
她和善殊不想当傻子,这破书处处将她们当傻子。
薛妤“腾”的一下起身,望着天机书,格外冷静道:“这个任务,我不接了。”
就在此时,轻罗提着裙摆慌慌张张跑过来,附在薛妤身边小声道:“女郎,朝年让我告诉女郎,跟老村长联系买灯的是一个方士,而且说和城主家是旧交,还拿出了信物。正是他一再保证拿灯绝对万无一失,老村长这才决定冒险一试,事后那方士果然丢下不少灵石,带着灯回了宿州。”
“朝年说,听村长描述,很有可能就是千年前跟陈家勾结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