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正色,道:“如此一来,你和松珩即使不成,也得成了。此去困境重重,你可决定好了?”
无人知道他们那夜说了什么,只知道晨光乍破时,邺主拍案而起,大发雷霆,旋即颁布了一道令四海震惊的旨意,他暂废了薛妤的皇太女之位,并且封宫待命,命她静思己过。
天下侧目,众说纷纭。
很快,他们得到了答案,邺都皇太女薛妤出邺都,和那个被她从审判台救下,如今已大有成就的松珩建立了天庭。
这个小子,拐走了邺都未来的女皇陛下。
难怪邺主气成那个样子。
于是一时之间,羡慕松珩的有,说松珩不厚道的也有。总之,借着这一阵风,天庭确实初步长成,并且很快干出了一番作为。
别人不知,薛妤心里却清楚,邺都,她迟早要回去,因此刻意不干预天庭大事,只出力,常接天机书的任务往人间跑。
松珩被推举拥立成了天帝。
加冕礼的那一日,松珩难得喝了酒,那是他曾经的师门珍藏的佳酿。
是夜,他春风得意,佳人在侧,看着薛妤那双眼时,只觉得自己不醉都醉了。
他从身后小心地拥住薛妤,唇瓣落在她耳畔,一下一下,低着嗓音,近乎厮磨地恳求:“阿妤。”
阿妤,阿妤。
他一声接一声,像是要磨到她心软似的,他看着衣袖上的九道盘龙纹,像是终于有底气吐露心声:“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薛妤不懂情,不通欲,看人全凭直觉,接触到的人全被她分为了讨厌与不讨厌两类。
她不讨厌松珩。
灯火下,她看着松珩因为连日的操劳而遮掩不住涌上眉眼的疲惫,想起这人从镣铐满身一步步走到今日,想起他眼中的烟火人间,道:“好。”
思及此,薛妤眼中冷意分明,她落下最后一行字。
——同行千年,松珩率天兵,入邺都,镇鬼城,百众山六万妖鬼如临炼狱,永世不可再出。他以此举为证,以儆效尤,震慑人间妖物。
直至那时,薛妤方才彻底清楚。
那便是他的理想,他的抱负。
他眼中的人间。
薛妤目光定定落在这四行字上,良久,突然“啪”的一声将手册合上,半晌,又打开看了一眼。
不得不说。
有了这令人印象深刻,永生难忘的第一次,救溯侑时,她的情绪更淡,面色更冷。
她仍忍不住起了惜才,栽培的心思,这次却学会了防备。
比如,即便她让他入洄游,进殿前司,那颗随时操纵他生死的玉青丹,仍在他体内。
薛妤想到她回来的这两个多月。
心中隐隐有了点猜测。
她站起身,将那本手册摊开,又细细看了一遍,而后皱眉。
这盘错综复杂,难以平衡的棋,即便重来一回,也依旧叫人毫无头绪,难以下手。
圣地,朝廷,妖都,哪一面都是难题。
当务之急,还有她自己倒退上千年的修为,得抓紧时间补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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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此同时,金裕楼,三楼包间内。
垂帘漫下,薛荣趴在长春凳上,身后侍女正给他上药,像是知道他心情不好似的,动作轻了再轻,却依然惹得前者重重锤了下拳,她身体一哆嗦,即刻跪在地上请罪。
“罢了。”旁边一位褐衣男子摆了摆手,道:“将药给我,你退下吧。”
那女侍如蒙大赦,逃也似地退出了房间。
“阿荣,我跟你说过许多回,要沉得住气。”
“我怎么沉住气。”薛荣费力侧首看向来人,咬牙道:“从父亲死到现在,多少年了,薛妤今日一声令下,我便成了这个样子,再这样下去,我拿什么跟她争!”
“你看看我这样子,看看。”
男子目光扫过他青紫一片,几乎不成样子的双腿和臀,皱起了眉,顿了顿,道:“我问你,为何那么多地方不去,你非得去日月之轮练功。”
言下之意便是,明知自己势弱,还往人枪口上撞,这不是傻是什么。
薛荣闭了下眼,哑声道:“若是我父亲仍在,我想去什么地方不能去?”
褐衣男子不由摇头,心道,可肃王侯就是不在了。
若是他父亲还在,肃王侯一脉,何至于沦落到今天,他们又何必苦苦护着这根不知天高地厚,喜欢胡作非为的独苗。
“元离,你说薛妤她,到底怎么突然就对我出手了?”薛荣用力摁了下拳,冷静下来后道:“我与她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就算她性格古板,一根筋认死理,也常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何这次一反常态非要处罚我?”
“她是不是知道我们的计划了?”
元离将手中的药珍重地放在桌面上,道:“我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