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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节(1 / 2)

一旁,托着腮的游慧忽然道:“不管将来嫁个什么样的,我希望他眼里就只有我一个。”

赵香儿顿时一撇嘴,冷笑道:“你做梦吧!男人眼里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女人?世界那么大,外面女人那么多,叫他单守着你一个,便是他肯,外面那些野女人也不肯的!”

赵香儿的爹是八品县丞,官儿不大,官威不小,据说家里的姨娘已经排行到第五个了,因此从小看多了母亲愁苦模样的赵香儿多少有点愤世嫉俗。

林如稚则是另一种家庭里长大的,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爹就只有我娘一个,我祖父也只有我祖母一个。再说,纳不纳妾,单怪外面那些女人也没用,归根到底还是该看男人能不能守住自己。”

“这话我同意!”珊娘闭着眼举了一下手,“苍蝇不抱无缝的蛋,自己守牢了,比派一支军队看着都强。”

赵香儿捶着床沿道:“反正我死也不会叫我以后的夫婿纳妾的!他要纳小,就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看你说的,”林如稚一推她,“这么寻死觅活的干嘛?过不下去和离便是。”

“哪有那么容易,”游慧叹道,“夫家不同意,便是你想和离也做不到啊。”

赵香儿怒道:“那我就一根绳儿吊死在他家祠堂里!”

“有这么决绝的必要吗?”珊娘一翻身,以一只手臂垫在脑侧,斜靠在贵妃榻上,看着罗汉床上的赵香儿笑道,“我一向不赞成人寻死。寻死不过是向世人证明你已经无路可走了而已。且便是你死了,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仍是不会把你的死放在心上。会为你难受的,都是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你这一死才叫亲痛仇快呢,再蠢不过的事了。”

“那你说怎么办?”香儿一阵泄气。顿了顿,看着珊娘又道:“那,若是袁师兄要纳妾,你会怎么做?”

“我吗?”珊娘忍不住看了一眼蹲在墙角处煮着茶的六安。

袁长卿总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虽然他答应她等到情况可以的时候,她随时都能退亲。可……万一呢?

万一她挡不住命运的车轮,最终还是要迫不得已再嫁他一回呢?!

……忽然间,珊娘有点明白老天爷为什么叫她重生了。许重生的意义不在于她如何自我反省,而在于如果她再次落到同样的境遇里,她该怎么做才能避免前世的悲剧……许这才是老天爷真正的慈悲之处。

“我嘛,”珊娘的手指撑着额头,看着罗汉床上的三人微笑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能和离就和离,如果实在做不到,大不了他过他的,我过我的,我不会去主宰他,但也不会让他来主宰我。”

——男人而已,不是她生命的全部。便是迫不得已再嫁一回,至少她已经学会了怎么去为了自己而活。

第九十二章·又来了

酒原就有助眠的作用,几个小姑娘说是要秉烛夜谈,其实也没有聊上多久,一个个就撑不住睡眼迷蒙了起来。

那小小的罗汉床上可容不下四个人“抵足而眠”,于是珊娘便拉着林如稚去卧房在她的床上睡下了。

珊娘睡觉原是很轻的,稍有动静就容易醒,偏那林如稚是个睡相不好的。她这里才刚睡熟,林如稚一个翻身,手臂便“啪”地一下落在了她的身上。

被惊醒的珊娘回头看看林如稚,见她睡得十分香甜,便往床边上让了让,重又合上了眼。

只是,她才刚培养出一点睡意,林如稚那里就又是一个翻身……

这般两次三番地一闹腾,珊娘渐渐便没了睡意。听着楼下的西洋座钟隐约的敲钟声,她一时分辨不出此时已经是几更几点了,便从枕下掏出袁长卿送她的怀表。月光下,那怀表的两根指针正重叠着指向零点。

而以过往的经验,珊娘知道,她这一时半会儿怕是睡不着了。于是她撑着手臂坐起身,又回头替林如稚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翻身下了床。

她这里才刚拿过衣裳披上,在东间值夜的三和便听到了动静,忙起身过来查看。

自珊娘可以下床行走后,她原已经不要人值夜了,可今儿因为有客人在,且还是几个醉鬼,三和便主动留下值了夜。又因往常她值夜的罗汉床叫几位姑娘睡了,她只好在东间的软榻上歇下了。

见她过来,珊娘摆了摆手,示意她轻些,又从三和手里接了灯,去西间查看了一回游慧和赵香儿,见那二人都比林如稚老实,便拉着三和去了东间。

东间里,软榻靠着东墙而设。软榻的北侧,是太太给的那幅猫戏图屏风。屏风后,藏着珊娘心爱的柏木大浴桶。

看着屏风后隐隐绰绰的浴桶,不由就叫珊娘想起她的奶娘来。她曾托侯瑞帮着打听奶娘的下落的,侯瑞却和老爷一样,记恨着李妈妈的丈夫引来了贼人,怎么也不肯帮她,最后她只好病急乱投医,求了周崇。只是,直到现在周崇那里也没能找到任何线索。

见她神情怔怔的,三和小声道:“姑娘可是不惯跟人一起睡?”又道:“要不姑娘在这榻上将就一夜吧。”见珊娘没说话,她便快手快脚地卷了她原本正睡着的铺盖,回头对珊娘笑道:“姑娘稍等,我这就替姑娘换过铺盖。”

珊娘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阻着她道:“算了,别麻烦了,我就这样将就一夜罢。你回去睡,别值夜了。”

“那哪行?还有客人在呢。”三和笑道:“再说,也不能叫姑娘用我的铺盖啊。”

也亏得珊娘的箱笼就放在东间里,说话间,三和已经替她重新铺好了床铺,一边又道:“外间还有张贵妃榻呢,我在那里将就一夜就成。再不行,还可以打地铺。”等安置着珊娘睡下后,她才抱着她的铺盖去外间的贵妃榻上睡下了。

直到四周重新恢复了宁静,珊娘躺在软榻上闭了半天的眼,却仍是没能重新找回睡意。她翻了个身,再次从枕下掏出那块怀表看了看,只见怀表上的长指针比之前已经绕了半圈,便叹了口气,推开被子坐了起来。若是以往,她还可以找本书来催催眠,如今外间都睡着人,倒不好打扰了别人,便只得作罢了。

可枯坐着也不是事儿,于是她下了软榻,绕过屏风,推开临着落梅河的北窗,临窗看着外面被月光照得如一段深蓝色丝缎般的落梅河水。

此时夜色已深,对岸一片暗沉,只在极远处还有零星几点灯火亮着。倒是落梅河中,从梅山方向远远漂过来一艘小船,那船上挂着盏灯笼,灯笼的灯光倒映在漆黑的河水,和船上的那一点灯火恰相映成趣,忽明忽暗,一摇一摆地,看着极富意境。珊娘头也不回地从旁边的衣架上扯过一袭氅衣裹严了自己,便侧身坐上了窗台。

小楼的栏杆全都是美人靠式样的,因此栏杆下方的窗台设得很宽,足够珊娘缩着脚坐上去了。她以氅衣裹住光脚,将下巴搁在膝上,盯着那点跳动闪烁着的灯火默默看了很久。那忽忽悠悠晃动着的灯火,竟晃得珊娘的睡意一点点升了上来。她困倦地眯了眯眼,才刚要离开窗台回去睡觉,眼前的灯火忽然闪了一下,像是要灭了一般。

顿时,珊娘那才刚培养出来的一点睡意就这么被“闪”没了踪影。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扭头往那艘小船上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那艘小船已经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而刚才那灯笼的光芒之所以灭了片刻,却不是“灭”了,而是有人从舱里出来,正好挡住了那一点灯光。

从舱里出来的那个人,若不是正站在灯笼的下方,仅凭着那身乌漆抹黑的衣裳,就足以跟夜色融为一体了。

珊娘心头一跳,蓦地睁大了眼。

楼下,一段高墙外,便是那静静流淌着的落梅河。往东再过去不到三十米远,便是临着珊娘家后门处的小码头。却不知道为什么,这艘只点了一盏灯笼的单篷小船,竟没有选择在不远处的小码头上靠岸,偏不远不近地停在了这里……

忽地,小船又摇晃了一下。却原来是那个从船舱里出来的人,在船头盘腿坐了下来。

在那人的面前,一张矮几上放着酒壶酒杯等物。那人以右手拿起酒壶,优雅而从容地往那酒杯里斟着酒。

而便是这么直着手臂斟着酒,便是那么盘腿坐着,那人的脊背一直都是崩得笔直的——明明是这样一种紧绷的姿态,却偏叫他做出一股闲散适淡的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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