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袁长卿得昭文帝重用时,珊娘的身体已经开始不行了。且一开始袁长卿的品级并不高,等他的品级升到可以叫她近距离看到昭文皇帝时,她也已经病得不合适再入宫了,因此她对这位未来的昭文皇帝其实并不怎么记得了,倒是太子妃,曾跟她在大公主那里,还有捐募会的时候见过几面的。
她这里悄悄从眼角处打量着太子,太子则一脸正色地逗着袁霙,或跟袁长卿说着话,却是连眼角都不曾往她这里瞅一眼……也亏得如此。
这未来的君臣二人组说了一些珊娘听不明白的人和事后,外面那个大胡子军汉又进来禀报,说是下人抬了吃食进来。
太子爷笑道:“因今儿的事,倒惊得我连午膳都还没用,不知道可有我的份儿?”说着,他这才看向珊娘。
珊娘立时笑道:“自然有的。”
说话间,那大胡子端着个托盘进来了。托盘上,是两碗袁长卿点名要的长鱼面。
“这是什么?”太子兴致勃勃地伸手拿了一碗面,抬头问着珊娘。
闻到那股鱼腥味儿,珊娘正反胃着,偏又不好在太子面前失了礼仪,只好憋了口气,扭头看向袁长卿。
袁长卿则不太高兴地看着太子手里的那碗面,道:“长鱼面。”——这可是他媳妇儿特意给他做的面!
小心眼的袁长卿盯着那面条,不禁一阵开动脑筋,想着怎么忽悠着太子爷别碰他的面条……
也亏得一般人都不太看得出来袁大的喜怒哀乐,太子也不曾看出他的不高兴,仍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这显见着是夫人的手艺了。今儿倒是我有了口福。”说着,叉着面条便要往嘴里送,却叫袁霙一把扯住了他的胳臂。
袁霙看着太子张开嘴,以动作表示着他也要吃。
太子见了不禁笑了起来,对袁长卿道:“显见着你俩是父子,这竟也是个跟你一样不爱开口的。”说着,便叉着那面条逗着袁霙开口。袁霙眨着眼看看太子爷,先是委屈地叫了声“娘”,然后忽地一转身,扑到他爹的怀里,却就是不肯如太子的意,跟他说上一句话。
太子不禁一阵哈哈大笑,道:“瞧,果真跟你小时候一个模样……”
他这里开心了,珊娘却受不住了,忽地捂着嘴就跑了出去。
袁长卿一阵着急,偏这会儿他手能动了,脚还是没力气,只能冲着珊娘的背影问了句:“怎么了?”
那未来的昭文皇帝眼一闪,垂眼看看手里的鱼汤面,再看看那晃动着的帘子,心里一阵了然,回头对袁长卿笑道:“看来要恭喜大郎了。”又道,“这两天太子妃也闻不得这鱼腥味儿。想来她们两个的日子相近,将来若有缘,我倒愿意我们两家结个亲家。”
自生了袁霙后,珊娘的日子便总要推后几天的,因此,便是仔细如袁长卿,也不曾想到过她此时会又有了身孕。一阵惊喜的同时,小心眼儿的袁长卿不免又不满地看了一眼太子爷——独家喜讯,竟叫太子爷也给掺和进了一脚,袁大表示:不高兴!
因此,他看着太子淡淡说了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将来总要看一看他们自己的意思。”又扯回正题道:“便是殿下不来,我也要给殿下写信去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我刚才说的那几件事,特别是最后那件事,太子爷千万要查仔细了。若真是我猜的那样,我们怕是就得赶紧做些预备了,省得到时候和今天一样的被动。”
被他这么一提醒,太子爷再也吃不下那面条了,便把一口没动的鱼汤面放回到托盘上,对袁长卿道:“你只管好生在家休养着,有什么事我会派人来找你的。”又道,“还有,那件事我来安排,你别动手,省得叫那些老古董知道了,倒说你不顾亲情什么的。”
第178章 ·“小可怜儿”
太子爷出来时,花叔正跟珊娘禀报着,衙门里来人要见袁长卿的事。珊娘立时知道,这些人定是被袁四老爷指派过来的——想也知道袁四老爷会对那些人说些什么。
她不禁一阵气恼,怒道:“欺人太甚!明明我们才是受害的!”说着,便要随花叔去会一会那些差役。
太子忙掀帘子出来,拦着珊娘道:“哪里用得着夫人出面。”说着,冲那一直守在门口的大胡子挥了挥手,大胡子便领命而去。太子又回头对珊娘笑道:“夫人莫恼,夫人这时候更该保重自己才是,大郎还需得夫人的照顾呢。”又道:“等夫人方便时,不妨和太子妃多来往来往,想来你们一定有很多共同的话题。”
珊娘并不知道太子之前跟袁长卿说的那些话,只当他指的是袁长卿中毒需要她的照顾,所以才叫她保重身体的,便屈膝应了,又预备亲自送太子爷出去,却被太子拦下了,道:“我原就是私下里来的,倒不必那么兴师动众。”
只是,就算他那么说,珊娘也不好太过失礼,到底还是将一行人送出了二门,她这才转回来。
才一进正房,李妈妈便迎过来对珊娘笑道:“姑娘别进去。姑爷在里面吃长鱼面呢,说是怕味道熏着姑娘,叫我在这里拦着姑娘。”又抿着嘴小声笑道:“姑娘告诉姑爷了?”
珊娘眨了眨眼。打她起了怀疑到现在,夫妻俩还没捞着机会独处呢。不过想着那个人一向的能耐,珊娘倒也不以为奇,便挑着帘子往起居室里看了一眼。
这会儿袁长卿已经从卧室里出来了,正坐在起居室窗下的炕上吃着面条。袁霙则扶着炕沿巴巴地看着他爹,看得眼馋极了,便拽着袁长卿的膝盖叫一声“爹”,袁长卿这才施舍似地挑了一根短短的面条喂他。这一点哪能叫袁霙吃得过瘾,倒白白被勾上了瘾头,便又扒拉着袁长卿的膝盖,眼巴巴地望着那面碗,惹得袁长卿恼了,以指头一戳袁霙的脑袋,教训着他道:“你这熊孩子,怎么这么馋?家里缺你吃的了?!”
珊娘看了忍不住笑出声儿来,站在帘子下对袁长卿道:“他不过是眼馋罢了,你喂他两根又怎么了?”
袁长卿抱怨道:“都喂过他好几根了!”又瞪着他儿子,“人要知足!”
袁霙看看他爹,委屈地扁扁嘴,回头看向珊娘,告状似地叫了声“娘”,然后便舍弃了他那小气的爹,以一岁半的孩子特有的那种跌跌撞撞偏又不会摔倒的步伐,一下子扑到珊娘的腿上。
他这一扑,却惊着了袁长卿,立时“诶”地叫了一声。
珊娘看他一眼,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袁长卿低头看看面碗,不禁一阵郁闷,“刚才。”想着自家媳妇的好消息不是他头一个知道的,倒叫太子先一步点破了,袁长卿心里哪哪都不得劲——太子爷可真冤枉,他以为袁长卿是知道的,所以才一时兴起,拿那两个尚未出世的孩子开玩笑,以显示他对袁长卿的看重罢了……
珊娘道:“还不确定呢。便是真的,日子也还浅着呢。”
袁长卿看看她,挥着手道:“你闻不得这个味道,先出去吧。”
于是珊娘便带着小袁霙出去了。
袁长卿那里吃完了面条,命人进来开了窗户通风换气,他这才扶着小丫鬟的肩出来。见袁霙坐在珊娘怀里正向她炫耀着他新得的玩具——太子爷给的那块玉佩,便皱了眉,对珊娘道:“你可别再抱他了……”
小家伙听到他爹不叫他娘抱他,立时“啪”地一下扔了那玉佩,抱着珊娘的脖子就不撒手了,逗得珊娘一阵笑。
李妈妈则赶紧过去捡起那玉佩,念了声佛,道:“亏得没摔坏。”又对袁长卿道:“姑爷也真是,这东西哪能给大爷当玩具,摔了多可惜。”她却是不知道,这其实是太子爷给袁霙的见面礼。
袁长卿也不给她作解释,只挪动着还不怎么灵便的腿,在珊娘身旁坐了,又拉过她的手腕,替她诊着脉。
珊娘道:“这才多少日子?哪能诊得出来。”可就算诊不出来,想他大概也还是要诊一诊才安心的,她便不管他了,只又道:“好好的,你又不是动弹不得,干嘛非要在卧室里见太子爷?”
直到诊完了脉,袁长卿才答着她的话道:“来得突然,我没个防备。”又不无讥嘲地道,“那位就好显摆个‘礼贤下士’,不这样,哪能体现得出来他是如何看重于我。”
要说那位后来的昭文皇帝,也是个极富心机的主儿,那心眼儿比起袁长卿来简直可以说是不遑多让,且比袁长卿还更会作戏。
珊娘便把衙役上门,叫太子派人打发了的事也跟袁长卿说了一遍。袁长卿也把太子的话跟珊娘学说了一遍,然后又道:“最近几日你总没什么精神,我原当是年尾节下忙的,如今三和五福也该能顶起事来,有事情你只管放给他们去做便是。”
珊娘立时笑着把五福的喜事也说了一遍,道:“那个傻丫头,还当她也中毒了。”
二人话着家常,竟跟没有遭遇之前的那番凶险一般,叫李妈妈看了不禁一阵摇头,出来对花妈妈感慨道:“我们家这两个,都是心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