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珠这才喜滋滋的将冰碗分给了众人,一时间室内比方才清爽宜人了许多。
温度一降下来,连气氛也活跃了几分。腊梅道:“小姐夏日穿的薄衫已经送来了,婢子挨件都查了一遍,没有缺漏之处,俱是上等精致品相。用料且不说,连针线刺绣都比今年的春衫还要好上许多,光是袖口领口缀的珍珠都是极光泽极好的佳品,单拿出一个来都能打成首饰戴。可见夫人越来越看重小姐了。”
怀珠咽下口中碎冰,眼神略也些不屑的道:“自从大小姐病后,夫人不论去哪里应酬都要带上小姐,小姐的穿着打扮代表的可是将军府,容不得一丁点差错。”
碧梧笑着接茬道:“这也是咱们小姐招人疼的缘故。哪位夫人见了咱们家小姐不夸孝顺,体贴的?”
妙懿仿佛起了兴致,让腊梅将衣服都捧了出来,挨件亲自过目了一番,最终叹了口气。
怀珠奇道:“小姐可是觉得哪里有不满意的?”
“并非如此,我件件都满意。”妙懿伸手轻抚一件烟霞紫绫纱衣上精美繁复的双蝶戏花图,终究有些黯然。“母亲一直不让我去瞧大姐姐,也不知她现在的病情如何了。一个人呆在房里会不会觉得无聊。”
自从上次在睢园落水之后,本以为唐灵璧修养几日便能恢复了,谁知道不巧,大夫说出现了时疫的症状,恐怕会传染,吓得许夫人心惊胆寒,将军府上下也很是紧张了一阵。后请来太医来诊,又说不是,上上下下这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唐灵璧的身体却时好是坏,只说该将养,可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因恐传染,许夫人暂时禁止了众人前去探望。妙懿因灵璧病着,便同女学请了假,一心一意留在府里陪着许夫人,来往应酬也多有参与。
“大小姐吉人天相,再说有太医们在,一定能将大小姐治好的。”
众人异口同声的劝说妙懿且先放宽了心,妙懿也知道急不得,便起身去瞧许夫人。
徐夫人正在睡午觉,还未起身。妙懿只好先去花园里闲逛了一回。正在修剪花木的婆子见二小姐来了,急吼吼的让女儿捧了一个精巧的竹篮送了过来,一脸谄媚的请二小姐掐花用。
怀珠替妙懿接过,赏了些钱将二人给打发了。要是连个粗使婆子都能近了小姐的身那还得了?
妙懿见了那花篮,不由得心下一动,本来没这心思,却也不由得顺手掐了几朵开得正艳的芍药丢入了篮中,一路走时又拈了几朵凌挂梢头的白玉兰分与众人。
怀珠笑道:“要是摘些茉莉,晚香玉等就更好了,夜里挂在帐子里别提多香了。”
碧梧道:“上回小姐拿回来的那个茉莉琉璃灯婢子瞧着精巧别致,搁起来可惜了。不如夜里点了挂在内室,既照了亮又熏了屋子,比用熏香强。”
怀珠嚷嚷道:“碧梧姐姐说得在理,用新摘的花比用什么香球子香袋子的都好!”
妙懿被吵得头晕,嗔了怀珠一眼。怀珠低下头,唇角微翘。
看来小姐是真的动心了。
不过那位萧三公子连她看着都觉着好,不但是位十足的美男子,又三番五次的帮过小姐的忙,绝对不是外界传说的什么“小霸王”。且他的身份家世也都与小姐匹配,家里人口也不算太过复杂,等将来小姐诞下了小少爷、小小姐,说不定生得多美貌呢!
怀珠这边脑洞大开,掩着嘴偷偷笑个不停,惹得碧梧多瞧了她几眼。
夜里,妙懿沐浴完毕,换了寝袍出来,刚好瞧见怀珠和腊梅将茉莉琉璃灯挂在了她的寝帐外。妙懿静静的瞧了一会儿,轻声道:“累了一天,你们都歇着吧。”
随手翻出一本诗经看了两页,静谧的内室中锦绣纱罗轻垂曳地,屏风上绕花寻蜜的蜂蝶都被琉璃灯晕黄的亮光扑上了一曾柔和的金粉,在篮中传来的阵阵茉莉香气中,仿佛真的置身花丛一般。
朦胧中,一个修长的身影从光晕中走了出来,他笑呵呵的提着茉莉花灯,轻声在她耳边呢喃着什么,俊美的面庞上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含情脉脉的望着她,那般的柔情蜜意,深情款款……
妙懿睁开了眼,琉璃灯静静的发着光,一室的沉寂。
她默默的坐了一会,一切自然只是梦境罢了,他又怎么会潜入自己的闺房呢?可是,自从上此在睢园中见过他一次外,一连十几日都再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会不会一切都只是她一厢情愿呢?两情相悦固然容易,但是婚姻嫁娶却要考虑许多方面。长辈们是否同意才是关键。
那么他,肯来求娶自己吗?
只要豫国公府愿意,自己的一切都很容易由豫国公夫人通过姑妈许夫人打听出来。这样一来,许夫人也多少也会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对自己的态度也应该会有些许微妙的改变。即便是惊讶或者生气也好,就算追究她私下会见萧明钰的罪过也罢,至少她能够获得开口的机会,这样事情就会逐渐明朗起来。如果许夫人不愿意自己嫁给他,自己又争取不来,那么哪怕她狠狠心就这样断了也好。
无论如何,都比现在静如死水一般的局面要强上许多。
会不会是他有难处,没有同家人开口呢?或者说,他在等待什么恰当的时机?
亦或者,这一切都如镜花水月,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为他找了许多借口,又审视,再审视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也许得罪了他;她一会欢喜,一会担忧,没有片刻安宁的时候,结果就是几乎一整夜都没有合眼,次日还是怀珠将她叫起来的。
“小姐面色不佳,可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碧梧想着给二小姐去见夫人时务必要装扮妥帖,在她看来,大小姐病了的这段时间正是二小姐的机会。二小姐虽然美貌得惹人注目,但毕竟不是许夫人亲生的,因此对她好奇,打听她的女眷虽多,也多数只是观望,鲜少有人表露过亲近的意思。就算有也都是些二三流的人家,大概是想着巴结将军府,这些人许夫人自然看不上,更加不会说给二小姐。而且只要大小姐在,众人的话题就在她身上打转,二小姐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陪坐,难免有些尴尬。二小姐虽品貌不凡,可说到底,在身份上还是有些吃亏的。
而现在大小姐病得出不了门,众人的目光便全都集中在了二小姐身上。这不正是个展示的好机会吗?
万一……她有些阴暗的想,如果大小姐这次的病真的很严重,即便最终痊愈了也多少会给人留下些病弱,或这为其是否伤了元气的担忧。人尽皆知这次大小姐的病来势汹汹,甚至有可能是时疫,也许最终会留下后遗症也未可知。在这样的情况下,仅剩的身体康健的二小姐难道不是更稳妥的人选吗?
对将军府,对有意联姻的世家来说,皆是如此。而这一切的证据就是许夫人对二小姐越来越优渥的赏赐。
想到此处,她灵机一动,道:“小姐给夫人请安的时候其实也不必太过掩饰。小姐昨夜抄了半夜的祈福经文,今日也该送去法华寺供奉了。”
妙懿并没有驳斥她的建议,去见许夫人的时候果然被问到了是否没有休息好。妙懿羞惭的道:“女儿昨天白日睡得多了些,夜里头反而睡不着了。”
许夫人温和的道:“你们小孩子也该注意保养身体才是。可别像你姐姐那样,平日壮得像头牛犊,连个喷嚏也不打一个,其实不过是表面强壮罢了,凑到一块发出来就严重了。”
妙懿趁机安慰了许夫人几句,又说些笑话给她听,见她面上微微带了笑意才起身告退。
母亲为子女担忧的痛楚是旁人根本无法开解的,她也只能点到为止。
至于她和萧公子的事……她咬了咬唇,现在真不是个好时机,许夫人现在哪里会有心思想旁的事情呢?也不知道萧公子那边怎么样了。
似锦阁中,仙音乐动,身着彩纱唐装,胸部紧裹的十二名舞姬们似彩蝶般翩翩起舞,引得众位王孙公子们几乎将眼球粘在了她们灵动如蛇的细腰上。萧明钰独自坐在窗边,手里把玩着一枚玉环,半晌不语。
一名身着蓝色纱衣的婀娜少女手捧绘有山水的团扇款款朝他走来,雪白的面容上挂着一抹娇艳的红晕,面眼俱是爱慕之情,樱唇微启时是带着软糯吴侬软语的官话。
“公子,蕊姬为您打扇。”
萧明钰连动都没动,只专心的瞧着手里的玉环,也不去理会她。
蕊姬自诩容貌无双,自来是目无下尘,清高自傲。她乃是似锦阁内的清倌人,从来只挑年轻显贵们陪侍宴请,绝不肯有一丝降低身价。鸨母见她青春美貌,又有手腕,笼络得一干贵族公子乖乖掏钱,也对她是百般的纵容。蕊姬过惯了尊贵的日子,性子越发挑剔了起来。本来只希望能寻个对她好的有钱人家公子,后来渐渐的接触到了世族公子,又都对她温柔体贴,眼界便越发高了起来。形貌丑陋猥琐的大家公子她现在是理都不理,只跟着生得俊俏的公子哥们胡混。到现在为止,她对恩客的挑剔程度更是严格到了极致,身份、容貌、家势缺一不可,就连已经娶妻的或家中人口复杂的都有所疏远了,一心一意想寻个美貌郎君共度一生,惹得人给她取个花名唤作“十全娇娘”。
“萧郎,你手的可是哪家小姐赠您的爱物?瞧着着实是上等的美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