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浮翠姑娘生得也不比旁人差,若再好好装扮一下,比咱们伺候的那些小主还强些呢。我看咱们主子这些年身边除了你还算亲近些外,再没什么贴心人了。我们这些虽是主子使惯了的,究竟也不如女子细心。”
浮翠以为他是真心夸赞自己,遂笑靥如花的道:“公公又说笑了。我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哪里能和小主们比呢?”
良辰似笑非笑的看了景致一眼,道:“你们也太大声了些,万一打搅了主子可就不好了。”
二人忙闭了嘴,只留神听着二皇子的召唤。
却说亭中二人谈论了一会宋词,二皇子起了兴致,竟挥毫泼墨起来。
妙懿眼见砚中墨汁将要用尽,便趁着二皇子写字的功夫,也不惊动人,自己悄悄的研起墨来。
没片刻光景,二皇子便已书成一篇《蝶恋花》,唤妙懿过来同看。待妙懿走近了细观,只见那字迹遒劲有力,更带着刚毅洒脱,丝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诗词内容却缱绻缠绵,这一刚一柔凑在一处,反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妙懿品了半天,不觉暗暗惊叹。原说人不可貌相,这位二皇子有这般功力和胸怀,只怕他并不像看上去那样平和。人都说字如其人,一人的字同他的心境状态息息相关,他受了这些年的挫败和冷落,写字的气势竟然丝毫无损,仿佛扔下狼毫就能指挥千军万马征战沙场一般。
不过想想也并非不能够,毕竟他曾那样高高在上过,甚至有一时是储君的不二人选,皇帝自然看重他些,也会相应的进行培养。平常人家都不惜花费巨资让子女读书上进,帝王家的孩子必定更甚于此。
作为将整座江山托于一掌之中的人,这样的人真的曾有过被当做孩子看待的时候吗?必定要练就一身铜筋铁骨,刀枪不入,百折不挠,最终才能荣登高位。二皇子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恐怕很多习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再难更改。
她为了将字看得更仔细些,稍微弯下了腰去,二皇子顿觉一阵馨香袭来,不觉微怔。
少女鬓边的一绺乌发随着她的动作柔顺的从肩头滑落,乌黑柔亮的发色衬着晶莹粉面,宛如流淌的光带,蜿蜒而下,流过雪白纤细的颈子,颈子上有一圈半高的领子,细看是绣了极精美繁复的花纹,晶石点缀,光灿灿,亮闪闪的,仿佛带着项圈一般。正中间用一枚竹叶状的碧玉镶领扭住,严丝合缝,纤毫不露。下面是一身鹅黄色棉纱衫子,除此之外,再无一丝装饰,整个人仿佛一只去了盖子的宝瓶,那馨香的味道就是顺着这瓶口漫溢出来的。
他忍不住想将整个人都从瓶子里倒出来,好闻一闻那香是否会令人迷失了心智。
原来与美人耳鬓厮磨也是件折磨人的事情。欲近不得,欲远不能,便是这样的感觉吧。
虽说二人各怀心思,不过此处的风景太过美好,花丛中蜂飞蝶绕,花香沁人心脾,天长日暖,光阴正好。红漆顶的亭子内有一男一女,二人均是神仙品貌,在重重堆雪般的繁花中真似一对璧人,令人很难不称羡。
“真是赏心悦目呀。”
景致搓着手直叹,他转了转眼珠,凑到良辰耳畔说了些什么。只见良辰指着他的鼻子笑骂道:“你呀,连主子都敢打趣,可是活腻歪了!”
“这不是主子乐意,我也替主子高兴不是?”
他说着,还不忘用余光朝浮翠瞥去。浮翠笑了笑,大方的回看过去,语气中却带着丝丝无奈,说道:“如果将来的皇子妃是位性子慈善的,整座皇子府的人也能过得好些,不是吗?”
这一次,没有人再去反驳浮翠,三人不约而同的都往亭中望去。
世上少有恒久不变的忠诚,人人都想过得好些,毕竟好好活着才是大多数人本能所求的。
等妙懿回去的时候,天已过了晌午。本来二皇子曾开口挽留她一同用午饭,妙懿以恐女官召唤为由给推拒了。二皇子也并未勉强。
她深知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日尚浅,火候不到,不可操之过急。纵使她心急似火,也要使劲忍下,否则就是前功尽弃。
她并非没有打过当今圣上的主意,只是希望太过渺茫。如果连面都见不到,该怎么下手?
想打听无从去打听,想碰运气可惜皇上根本就不往这边来,简直就像是闭着眼睛捉苍蝇。就算有人肯将消息透给她,也指不定是哪个宫里的人。也许还没等她出手,就已经被宫里面的那些主子娘娘们给灭掉了。而相比较其他皇子来说,至少二皇子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甚至还有良辰公公的暗示,算起来,已是成功几率最大的一个了。而且看他有手段能制服三皇子身边的人,恐怕此人在宫中的势力比旁人想象中的更大些。
——实在也是她无法可想了。如今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但凡有一星半点的希望,哪怕再过渺茫,她也不想放弃。
也许世上有许多事都是她做不到的,但是这件事即便再怎么勉强她也要尽力做到。不到最后一刻,她绝不放弃。
眼看就要走到揽月殿了,却只见斜刺里从花圃中嘻嘻哈哈走出来一群人来,都是同妙懿一同入宫的女孩子,以及服侍她们的宫女,十来个人聚在一处在花园游逛。
当中恰好就有萧雨薇。
原来连日里无事,众人除了有投奔的外,其余要么四处乱逛,没头苍蝇似的;要么就是聚在此次事件的当事人,同时也是嫌犯的亲妹妹萧雨薇身边。有的是真同情,有的是为了能即时打听到消息,有的是看热闹。女孩子们聚在一起无非是说话游戏逛花园,只是现在宫内气氛低迷,谁也不敢玩乐太过,听着也不像。故此娱乐就只剩下了逛花园。
两下都往同一个方向走,避无可避,妙懿只得走上前去同众人打招呼。
萧雨薇面色如常的同她说了两句闲话,仿佛那夜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切都只是妙懿发的一场梦。王嬛君从人群里走了出来,笑着拉过妙懿的手说道:“我们正商议着要一处吃饭呢,你也随我们去吧。”
不待妙懿答言,只听得一声冷笑,当中一人说道:“王家姐姐可别让人家为难了。虽说您是好意,只是咱们也别太过没眼色,也许人家还有旁的事情要办呢?咱们都是无事可做的闲人,人家却有大好前程要投奔呢,哪有功夫理会我们呢?”
说此话的人并非旁人,却是郑端琳。只见她手里拿着把扇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眼睛却看也不看妙懿,只盯着扇子面瞧,仿佛扇面上镶了金子似的。
王嬛君一向不喜尖酸刻薄的言语,于是拉着妙懿躲去了一旁,小声道:“你别同她一般见识,她一向如此,犯起病来我们都不理会她的。”
妙懿心中一暖,笑着说道:“我没事,也不会将这些话放在心上。从前我听过更多难听的话,若我都听进去了,早已被我伯父送人做了人情,再不会出现在姐姐面前。”
王嬛君本还想劝些什么,见她神态自若,便阻住了,终究也没有说出口。
见她叹息,妙懿冲她安抚一笑,也不再理会旁人,转身走了。
郑端琳哼哼道:“她倒是会钻营,眼见着弟弟不好了,就去寻哥哥。也甭管健全不健全,行动方便不方便,只要是树就往上靠……”
没等她说完,师灵芸便插言道:“哎哎哎,也不知是谁,前些日子还张罗着要去给三皇子抄经送药呢,怎的听说人这些日子都没醒也不张罗了?才几日的功夫就忘了不成?”
郑端琳气得直瞪眼,师灵芸也不甘示弱,二人竟拌起嘴来,众人少不得都上来劝说。唯独萧雨薇连动也没动,只扭头看着妙懿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处,眼中神情高深莫测。
☆、第85章
这一日早起,天色发暗,犹如黄昏,妙懿便比平日起得稍微迟了些。刚刚披衣起身,只听门口处有人轻声问道:“唐女史起来了吗?”
妙懿听是女子的声音,便说:“谁呀?”
门外的人沉默了一会,妙懿又问了一句,并无人答眼。无法,只得走到门口处,一掀帘子,只见门外无人,正纳闷时,无意中眼睛扫到地上,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忙紧紧掩上了嘴唇。
一只死状极其可怖的老鼠就躺在她的门前,妙懿只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再不敢去瞧第二眼。只是纵然闭上了眼睛也难以将方才的情形从脑海中抛开,血肉模糊的灰色毛皮,沾血的黑豆大的眼珠总在眼前乱晃。过了半晌,她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只见脚边还有一行小字。这时,远远见到有宫人走动,妙懿忙用脚在地上一抹,转身进了房间。
不多时,只听门外“咣啷”一声巨响,似乎是水盆子被摔在了地上,有人尖叫着骂道:“这是谁造的孽!哪里来的死老鼠!”然后脚步声远去,不多时,便有杂乱的脚步声靠近了,只听李宫人说:“快,快些清走了,别吓着各位女史。”
外面听上去十分忙乱,妙懿只做不知,坐在妆台前梳头。等李宫人走进来后,妙懿问道:“方才我怎么听着外头吵得很?究竟是怎么了?”
李宫人便将原委讲述了一遍,妙懿说:“许是野猫淘气,捉了老鼠也懒得吃,只是叼着玩,碰巧扔到我屋门外面也未可知。我饿了,可取饭了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