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南坊的周家已经开始掌灯,下人手里拿着竹篙,把灯笼撑到檐下。
晃动的橘色火光清辉一般落到周临渊白衣上,似染层云,更像彩墨,他迈动长腿时,便带起一袭飘动的光芒,衬得人也仙气十足。
周家路过的丫鬟瞧了都羞红脸低头。
周临先把人送到二门上,笑呵呵说:“三哥,你怎么改穿白衣了?把我们家丫鬟的魂儿都勾走了。”
周临渊冷扫他一眼,出了二门。
周临先回了自己的院子,瞧丫鬟收走冷茶的时候才发现,周临渊嘴上说着过来喝茶,分明一口都没喝么!
周临渊坐上马车后,吩咐车夫:“今晚歇明苑。”
车夫呆了一下才应下一声。
明苑乃是三爷的私宅,原先是周家三夫人嫁妆里的产业,如今已经许久没有周家人过去住了。
这突然一下子吩咐,车夫都快忘了路怎么走。
周临渊去了明苑过夜。
原本看屋子的一家子,惊喜连连,跟在他身后唤:“三爷,您来了!吃了没有?”
周临渊往主屋里走,不疾不徐吩咐下去:“今晚在这里过夜,让厨房做些简单的吃食来。”
王喜一家子连忙去了厨房着手准备,只留了十二岁的小子在这里伺候。
他们家在这明苑里坐好多年冷板凳了,虽说自由,却也冷清,如今见了主子,心中十分高兴。
王喜媳妇送晚膳过去时,带着问了一句周临渊:“不知三爷是常来住,还是临时住住?若是常住,奴婢也好给三爷备些好菜。”
周临渊望着桌面上的几样家常小菜,与周家里厨房做出来的东西当然是没得比的,略略掀了眼皮子说:“只住一夜。”
仇御医是国手,经验老道,用药审慎。
虞冷月只吃了三副药,人就清醒了过来。
只是这一遭病得厉害,醒来时,四肢酸软,人也有气无力,连唤人的声音都是哑的:“雪书,雪书……”
雪书闻声,从厨房里端着吃食上阁楼,泣涕涟涟,扶着虞冷月起来说:“饿坏了吧?快吃点儿东西垫肚子。”
虞冷月病时就吃了些药和粥,腹中空空如也,十分饥饿。
慢慢儿地吃了些好克化的东西,她竟笑了起来,紧紧抓住雪书的手说:“好雪书,还好有你。”这回病得厉害,她还以为要一命呜呼了。
雪书抹去眼泪,喜极而泣地说:“那你可谢错人了。”
虞冷月抬眸望着她,一双水清的眸子十分疑惑。
雪书笑说:“是顾郎君的小厮海岩带了一位杏林圣手过来,说是给国公府的老封君都看过病,幸好给你换了药方子,否则都……”那话不吉利,她也就打住了。
虞冷月细细的眉头蹙着,有些狐疑地问:“是‘顾则言’给我请的大夫?”
雪书笑着点了点头。
虞冷月不知道酝酿什么酝酿了半晌,而后低眉轻轻笑出声,那笑容里,裹挟着一丝狡黠。
她又继续把剩下的吃食吃完,还喝了许多水。
后面几天,海岩都过来买茶叶。
雪书见海岩来得很早,几乎就赶在她开铺子的后一刻,不免问道:“客官怎的来这样早?”
海岩巴望着内院里头,奈何一点都瞧不见人影。
雪书心知肚明,只笑着问:“客官想买些什么?”
海岩敷衍着说:“六安瓜片有没有?”脑袋往后面直探。
雪书说:“有,要多少?”
海岩随口说了个数,付银钱时候,好脾气地问:“你家掌柜怎么样了?”
雪书笑了片刻,才感激道:“托您的家主子的福,好了许多了,只是现在身上还乏力,一时半刻不能出来露面了。”
海岩只要知道虞冷月很好就行了,他拿了几斤六安瓜片,快步回了明苑。
过了一段时日。
三必茶铺两个掌柜又一起出现在铺子里。
周临渊的马车从明苑出来,路过街边,撩起车帘,往里头瞧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了虞冷月。
她在柜前打算盘,她病了一段时日,她的脸颊都清瘦许多,连带鼻尖小痣都瘦了,三分媚态七分可怜。
叫人心尖一紧。
但往日挂招子的地方,却仍旧不见招子。
马车从三必茶铺门前驶过。
虞冷月拨弄算珠的手顿了顿,继续埋头清账。
谢是要同他道的,可气也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