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安点头。移动终端不断普及,聚点做了即时通讯软件,而触动开发了社交媒体平台touching。
“就是他家的。”
这个“他”,是指那对情侣里面的男生。
静安在还没进入1班之前就听说了这个事实。在一年近二十万学费的私立中学里,除去静安和同桌这样所谓的“普通人家的孩子”,多半学生非富即贵。
静安对沈西淮的印象除了互联网大拿之子,还有乐队。乐队名字叫黄杨树,广为流传的版本是,里面两男两女分别是两对情侣。他们唱的多半是英伦,视觉上像凯鲁亚克笔下的“垮掉的一代”,松散潦草,又很欢腾。
第一次听他们是在高一的元旦晚会,静安起初留在教室写作业,后来听见广场上传来耳熟的音乐,停笔下了楼。
那时音乐app涌现不止,静安还是喜欢点开触动网页面听歌,手机操作不方便,所以她很希望触动可以出一款app,还去touching的博文下留了言,但没有被回复。她喜欢听朋克,emo音乐属于硬核朋克的分支,而emo乐队的代表——我的化学浪漫是静安经常听的一支乐队。
她鲜少听到其他人翻唱他们,女主唱更是几乎没有。广场上人山人海,她想凑近看一看黄杨树的主唱,无奈只能从侧面往前站,面前一只大音箱震得她耳朵疼,抬头能看见的只是一件被冷风吹得上下翻飞的风衣。
贝斯属于低频,很难直接听到它的声音,始终处于乐器界鄙视链里的最底端,但没有贝斯的音乐会干且飘。贝斯手在乐队里的存在感也向来很低,但沈西淮似乎不是这样,不过静安仍然没有记住他的脸,只记得风很大,把他的手指吹得通红,他脚上穿的是很久之前匡威跟谁人乐队的限量合作款。
在静安的记忆里,即使是文理分科后成为同班同学,她也没有跟沈西淮说过话,直到几年后赴美留学。
对静安来说,研究生阶段的沈西淮相比高中更加具体。那时他在斯坦福的商学院读mba,mba对工作经历的要求十分苛刻,所以周边的学生都比他大上四五岁,而他凭借着大学期间在自家公司实习的经历,成为了班上唯一一个应届生。
对此他表示跟同学存在很大代沟,还总说斯坦福偏僻,过于无聊,所以在人人拥有一辆自行车的偌大校园里,他经常开着他那辆银蓝色的劳斯莱斯往更加繁华的伯克利跑。
伯克利有他的两个高中同学,他经常请她们去asian ghetto,说像是回到了祖国的新中关。静安作为第三个他不太熟的老同学,偶尔才会一起出去吃饭。
有一回不巧,其他人均放了鸽子,只有她跟沈西淮,两人在新香港相对无言地吃了一餐饭之后,沈西淮开车送她回学院大楼,可绕了一圈又一圈,始终找不到车位。也不是完全地没有,坏就坏在那些空着的车位专属于伯克利的诺贝尔奖得主,其他人没有停车资格。
沈西淮把车暂时泊在路边,说你们伯克利最不缺的不是诺奖得主,而是学术压力。
静安当时不太舒服,新香港一美金一杯的西瓜汁,她为了掩饰尴尬足足喝了两大杯,肚子撑得不行。但仍然积极地配合他,说伯克利确实有诺奖内卷化的趋势,教授为了永久停车位不得不努力工作拿诺奖,走在坡上,擦肩而过的就算不是未来的诺奖得主,也极有可能是各科4.0的大神,甚至有人开玩笑,说天上掉下来一个花盆,砸死的也是一个智商高你两倍的学霸。说完又请他把车开回刚才的餐厅,她需要去下洗手间。
静安再次从新香港出来后,看了看手上的表,说谢谢他的下午茶,下次由她请他去吃牛排。以这顿尴尬的午餐为参照,她认为两人没有必要再一起吃饭,沈西淮应该与她不谋而合,为了避免再有后续接触,他当即说不用客气,你要是有时间,领我去你们的钟楼上看看就成。
钟楼是伯克利的标志性建筑,对本校生免费开放。静安替沈西淮交了两美金,带着他上去。塔上能够俯瞰整个校园,远处教学楼沉默地散落在起伏的山丘上,暮色中的金门大桥有着无比清晰的轮廓。
旁边有情侣在约会,两人在另一边并肩站着,沈西淮说斯坦福的塔好像高一点,静安隐约看见有人在草坪上打魁地奇,说对啊,但是……接下来的话被他抢走:但是伯克利海拔更高。
两人一起干干地笑,他又说有机会可以一起去grizzly peak,那里可以眺望整个湾区。
静安当然没有将这个客套的提议放在心上。很久之后,一群人再度坐在一起吃饭,才听另外两个同学提起那次登山行,她们激动地说沈西淮在下山时差点撞到道上的鹿。沈西淮只不甚在意地笑笑,他刚上完一堂谈判课,口干舌燥,低着头猛喝果汁。
那天的沈西淮异常沉默,气压低得让人不敢靠近,临走时才跟静安寒暄了两句。他随口问起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静安笑了笑,说会努力拿b+,他微挑了下眉,说既然努力了,就争取拿全a,能行的。他似乎对她十分有信心,但静安知道,这是他本人的底气。先前就听同学说过,沈西淮上的是学院里的高级班,水平更高,考试肯定也更难。但他看上去半点压力也没有,显然是胜券在握。
他骨子里透露着些许傲气,但这不影响他人缘好,他礼貌大方,没什么架子,有熟人在场时愈加放得开,口头上也不避讳使用一些没有攻击意义的英文脏词,笑起时会不经意流露出桀骜不羁的那面——而这一面,在近几年越来越明显。
静安在网上看过他的采访,作为触动接班人的沈西淮似乎狂放了不少,面对刁钻又八卦的媒体时极其游刃有余。他看似十分配合,也很敢说,甚至时不时爆出惊句,实则善于伪装,把情绪藏在背后,没有人能从他嘴里捏住话柄。他就那么闲适站着,眼睛清澈透亮,旁观记者将一颗皮球踢来踢去,偶尔高兴了就信手接住,但最终都会被他轻巧地丢出去。
他应该不太喜欢被拍,新闻里多是从采访视频中截出来的旧图,偶有一次配上新照,静安一眼就发现他手指仍然很红,她觉得奇怪,高温天气,总不可能是被冻的。
第3章
进包厢之前,静安特意看了一眼手机,demy果然发了新消息,只六个字:只吃饭,不谈事。
吃饭却不谈事,只有一种可能,对方不喜欢,甚至可能不太好应付。
静安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推门进去,事实上却远远不够。
经demy介绍,沈西淮只是凑巧在餐厅遇见朋友,顺道被拉了过来。他的这位朋友姓宋,正是今天demy在接待的客户,也是淮清市四大地产之一的接班人。微本正在为他们公司拍地产宣传片,是大项目,但也只是对微本而言,所以他本人会现身饭局属于意料之外。现在又突然添上一个沈西淮,连平常毫不拘束的demy也郑重了不少。
demy介绍的语速很快,快到静安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人已经迅速落座。
沈西淮就坐她对面,她很难避开不看,一味低头吃东西又不礼貌,唯一可以利用的是身高差距。她平视过去,最大限度将视线往下落,先是他的嘴唇和下巴,平直的肩,再顺着衬衫纽扣一路向下,最后又不知不觉看起他的手。包厢里开了冷气,他的手指依然透着红。
刚才demy介绍时,沈西淮只出于礼貌看了她一眼,就极其自然地挪开了视线,显然是不打算说破两人的同学关系。他话不算多,但只要一开口,就能立刻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对,她也是伯克利毕业的,joanne,你去过napa吧?”
静安迅速回神,看向说话的demy,“嗯,去过。”
napa是美国著名的葡萄酒产地,从伯克利开车过去只需要一个多小时。静安是跟同学一起去的,最受欢迎的入门级酒庄需要35刀的门票,地下酒窖很凉快,品酒区有五种酒品可以尝,同行的人尝过都买了,静安也带了一瓶甜酒,至于沈西淮有没有买,她不太记得了。
会说到napa,静安并不意外。早在竞标成功之前,静安就听同事科普过这位宋先生,他本科农大出身,读的是葡萄工程,后来去了法国读研,没有拿到毕业证,回来就接手了家业。那时公司出现重大问题,是等渐渐稳定后才开始发展酒业。
“那边原来有很多马场,后来几乎都被发展成了葡萄园区,因为竞争太大,很多小酒庄最后不得不做成车库酒或者膜拜酒。”
静安说完,感受到demy意味深长的视线。而那位宋先生忽然笑了,“joanne做过研究?”
静安点了下头,“之前课程需要,写过一篇调查报告。”
她没有撒谎,跟沈西淮同行那回之后,她因为作业又去了好几次,在不同庄园跟着工作人员一起采收了葡萄,几个月之后还冒昧地请求庄主带她一起去参加开瓶活动。
“车库酒和膜拜酒差不多是同一时期产生的,不过车库酒是波尔多产区来的,膜拜酒才是napa。”
静安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笑了笑说:“原来那次作业低分的原因在这里,史料不足,结论肯定就不够有说服力。”
好在对方似乎并不介意,反而笑得比刚才肆意,“这只是起源,现在这两个词都泛指了,所以这么说没错,老师给你低分不太应该。”
demy适时帮静安接话:“伯克利的要求一直很变态,能拿到b+已经算很好。上学的时候就听说计算机的学生都不洗澡,戏称everyone else can sleep,everyone else can shower.”
见对方没有立刻回应,静安又补充:“对,有一句话是,以前觉得拿b+很难,现在也觉得拿b+很难。”
意思是,以前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冲全a,不可能沦落到b+,事实上拼尽了全力也不一定能拿到。
对方再次笑了,“所有学院都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