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起一片黄叶,飘旋着落到顾珩的靴旁。他身上深袍沾了血,混杂着暗室里的霉味。
他的靴底碾过落叶,踏上马车。
青帘马车驶过长街悠悠向燕宫行去,顾珩靠在软垫上,从袖中取出那封地契与小赋。
他展开那张地契,端详了片刻,面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
这所宅子如秦观月所说,位于京郊,另有数亩良田以作后院,庭院宽阔,临山倚水。
宅子虽然寂静,但距燕都长街不远,乘马车不过二刻钟的功夫,若是日后她想置办珠玉衣饰,也算方便。
自从秦观月来到自己身边,以艳魅的热烈融化着他的防线,用温柔的双手抚慰他的灵魂。
他感到生命中缺失已久的某一部分,因为秦观月而逐渐被填实。
顾珩第一次知晓什么叫做期待。
他生出隐隐的盼望,犹如绝壁的裂缝中因春风滋润,而生出一粒顽强破土的种子,试图生根发芽。
几日不见,他将这份未能按时送给她的生辰贺礼妥帖地藏在袖中,只为重逢的这一日,亲手递给她。
顾珩期盼着秦观月看见地契后露出的笑容,明丽而直白,甚至她会因欣喜而搂住他,畅快地诉说着自己的欢喜。
但他的心中也有略带焦灼的不安。
秦观月当真会像她说的那样,无论他处境如何,都对他心意如初吗?
顾珩默然将地契藏回袖中,叫停了马车。马车掉头转了个弯,随着一声黑马嘶鸣,马车在燕都最富盛名的珠宝阁门前停下。
顾珩差贺风进珠宝阁买一支最时兴的簪子,不论价钱。
长街兴盛繁华,帘外不时传来小贩叫卖声。
顾珩被困囿清平观多日,许久没有听见过这样热闹的声音。
他伸指挑开车帘,却看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秦观月面露娇色地倚靠在一名男人的怀中,眸底横泄春光,垂眸间尽是温柔,不胜娇羞。
顾珩顿时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压抑,怒火狂妄放肆地蔓延在全身的血液中,像是有一只大手狠狠攥紧了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秦观月身边的那名男子缓缓转过身来,顾珩正巧看清了他的脸。
陆起戎站在秦观月的身旁,二人身量极为相配。他低下头,宠溺地伸手将秦观月脸颊边的一缕碎发拢回她的耳后。
马车中,顾珩缓缓地蜷起手指,攥紧了掌心的玉拂尘,眉目间神色阴郁。
贺风的声音很不合时宜地在帘外响起:“丞相,簪子买来了。”
马车内没有回声,寂静而肃穆,与周遭热闹的气氛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顾珩的眼神冷得仿佛结霜一般,一声脆响下,他生生握断了手中的玉拂尘。
青帘马车缓缓驶出长街,而街边的两人并没有因身后的微悄动静而被打扰。
直到顾珩的马车远去,陆起戎身边的侍从才捧着双新买的绣鞋跑到二人面前。
秦观月适才不慎踩进了水洼中,湿了鞋面,污水渗进鞋里,沁着透骨的寒。
陆起戎当即让侍从去买一双新鞋,自己则褪下外衫铺在地上,让秦观月脱下湿鞋踩在上面。
秦观月最初自然是推拒,但拗不过陆起戎已将衣衫褪下。
她只得搀揽着陆起戎,由墨隐为她脱下湿鞋,踩在了他的外衫上。
小厮送来了新鞋,墨隐为她换上,她才含羞推开陆起戎的怀抱。
墨隐捧起陆起戎放在地上的外衫,那衣料华贵的外衫上被湿鞋的泥污弄脏。
秦观月有些不好意思,陆起戎看出了她的窘迫,抢在她前面开口。
“这衣裳穿了几年了,我早想换件新的。今日它能为月娘尽最后一点效用,也算是值得。”
秦观月也没再多说什么,笑了一下:“王爷昨日说要带我看样东西,是什么?”
陆起戎俯下腰,轻声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秦观月默声应允。
陆起戎自然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向长街的尽头。
与顾珩的寒凉不同,陆起戎的手温热滚烫,像是温热的火炉。
夕阳垂落在二人身上,像为其渡上一层暖黄的轻纱,温暖而美好。
陆起戎带着秦观月来到长街外的一处私宅。
宅子外门高深,门口立着两尊石狮像,白墙黑瓦,看上去与街上其余高宅并无不同。
陆起戎让侍从与墨隐在大院等候,自己则牵着秦观月来到右边的小屋。
一进屋,秦观月便看见一幅墨松图。
陆起戎走到画前,掀开那幅画,不知触碰了墙面何处,一道暗门吱呀着缓缓向两边推开。
“月娘,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