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嫔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应对,像只小兔般无助地望向了秦观月。
“姑娘是把我认作了俪贵妃娘娘吧。”
粉裙子没想到秦观月会这样直接,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秦观月垂下长睫,露出半截秀颈:“奴没有贵妃娘娘那样好命,出生勋贵世家。奴是路边遗孤,当年幸得丞相庇护,给了奴一口饭吃,才得以有今日来照看娘娘的运气。”
说这些话的时候,秦观月的面色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一切本就如此,好运从未光顾在她的身上,从始至终,她不过是短暂地占用了别人的身份,时候到了,就又变回了那个被爹爹抛弃的卑微遗孤。
可笑的是,经过这么多事之后,她居然能够坦然地面对她始终陷在泥淖,不曾挣脱的事实。
甚至当需要借此掩饰身份的时候,她想都不必想,可以张口就来。
吴嫔神色复杂地看着秦观月,眼神中似有怜悯。
只可惜她的怜悯,不过是心疼往日尊贵无上的俪贵妃,如今居然要屈尊扮作她的宫女。
“天底下长相肖似的大有人在,日后莫要大惊小怪了,传到旁人耳朵里,岂非是对贵妃娘娘的大不敬。”吴嫔顺着秦观月的话向下说,一边和颜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孟瑶。”秦观月取了娘亲的姓氏,随意地为自己编造了一个名字。
对于如今的她来说,姓什么名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她早已是顾珩掌下的傀儡,即便如今行走在燕宫众人面前,也没人会相信,她就是当初的俪贵妃。
秦观月以一种自怜的心绪望向那粉裙子的宫女。
粉裙子宫女似乎已然相信了这一番说辞,将秦观月当成了丞相派来看护吴嫔的侍女,孟瑶。
严冬的寒冽已渐渐消退,前几日天气渐暖,本足够褪了大氅雪领,但今日午后凛风又至,天际居然飘起了细碎的小雪。
雪势虽然不大,但到底还在冬日里,不消一会儿,地上便积满了薄薄一层雪。
即便有侍女在一旁撑伞,也不免有些许小雪落在了陆清漪的肩头上。
陆清漪穿着桃红色的雪披风,艳色的长裙迤地,白雪落在上面,犹如清雪覆梅,暗香浮盈。
她生得眉目清丽,如寥寥写意的水墨画,以柔笔勾画神态,身形缥缈如烟波,仿似一阵风来便能将她吹倒。
看着这漫天的小雪,站在她身边的侍女蹙起了眉头,为她拢了拢雪领,睇了门前空无一人的清平观,语气颇为不满。
“公主,咱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刻钟了,我们这些做奴才也就罢了。您身子本就弱,就算丞相不在,这清平观里的人也不知让您进屋里坐一坐。”
陆清漪轻轻摇了摇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然而眉头忽然一紧,一阵急促地咳嗽起来,就像是快要呼吸不了一般。
那侍女骇得赶忙噤声,急忙拍抚着她的后背。
陆清漪的病是尚在母胎里便有的,她生母就体弱,怀她时受了惊吓,还不足十月便诞下了她,以致落下了病根。
这病娇贵的很,受不得气,亦受不了寒。
偏偏清平观的人连公主的面子也不给,柔安公主一行人站在清平观外等了已久,除了先时有个小道士出来说了一句丞相不在,此后便再无人来招待。
想到这儿,那侍女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自家公主咳嗽的模样,急得眼泪都快下来。
好在过了一会儿,陆清漪才慢慢停止了咳喘,渐渐平息下来。
平静下来的第一件事,却是握住了那小侍女抓着伞柄的手。
感受到那冻得冰凉的温度,陆清漪面露愧色地垂下了眸子:“都是我不好,让你们陪着我在此处受累。”
她遥遥望了眼清平观,似有不舍地叹了口气:“罢了,改日再来吧。”
侍女虽身在寒冬,却因为公主的这一番话似是置身于春风之中般和煦。
公主总是这般体贴平和,甚至会为下人着想。
她感激地握紧了手中的伞,即便双手冻得已无知觉,都不觉得有甚么。
一行人转身欲离去,转角处,却看见顾珩缓步向清平观走来。
雪风吹卷起他白色的袍角,衬着他如青松般俊挺的身姿,似与雪色混为一体。
贺风在他身旁为他撑伞,先顾珩一步看见了陆清漪,轻声提醒道:“丞相,前面是柔安公主。”
顾珩抬眼望去,正巧对上陆清漪的视线,陆清漪的脸上洋溢着喜悦,一时顾不得公主的矜持,碎步向他小跑去。
快到顾珩身前时,她似乎被雪下暗藏的碎石绊了一跤,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跌去。
她害怕地闭上了双眼,等待着重重跌倒在雪地的窘迫。
却被一双冰凉而有力的手稳稳地搀扶住小臂。
陆清漪缓缓睁开眼,一双小鹿般的眸子里惊魂未定,她耳廓微微泛红,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出了小臂。
“多谢丞相。”
陆清漪身边的侍女跟了上来,担心地询问着柔安是否伤了哪里。
陆清漪摇了摇头,羞怯的目光又落在了顾珩身上。
那侍女对着顾珩行了一礼,似乎生怕陆清漪藏着不说,于是抢先开了口:“丞相,公主已经等了您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