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宜勉听见护士领着下一位患者去注射室的说话声,抬头望了眼,看到今睢已经出来。陈宜勉脖子上挂着蓝牙耳机,短短的一条线,摘了一边的耳机,问:“打完了?”
今睢抿出浅浅的笑,说:“要观察三十分钟才能离开。”
陈宜勉示意她坐,解释道:“有个作业要交,我看电影不介意吧。”
今睢自然是不介意。
休息区的沙发是呈弧形的,今睢与他隔了一段距离坐下。高中时,她大多出现在他注意不到的视野盲区,哪怕走到他面前,他也未必留意。
现在她终于能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他身边。
陈宜勉看电影时有自己的拉片习惯,他拖着进度条,注意力集中在屏幕上,并未注意到今睢肆无忌惮的打量。
三十分钟过去,护士叫了今睢的名字,确认她没有不良反应,便说她可以离开了。
今睢道了谢,见陈宜勉已经放下播放电影的手机,起身过来。他站在她的斜后方,肩膀宽阔,个子挺拔,今睢转身时,险些撞到他。
“三天,七天,十四天,二十八天。”陈宜勉盯着张贴在墙上的注意事项,说了一遍剩余几针的接种时间,示意今睢,“一针都不能偷懒。”
“好。”
今睢执行力强,记性好,牢牢把几针疫苗的时间安排好。周三这天,今睢满课,她计划上完下午的高数课先去医院打疫苗,然后回市里的房子拿几样东西,
结果快下课的时候,她收到了陈宜勉的微信消息,说自己在校门口等她。早晨的时候陈宜勉问她今天什么时间去打疫苗,却没说自己要一起。
今睢不太喜欢别人打乱自己的节奏安排,尤其是在她时间紧张的时候,但陈宜勉接连两次自作主张的小安排,今睢挺喜欢的。
她先是吃惊,然后欢喜地奔向他。
今睢把课本笔记收好,一路小跑回实验室放东西,生怕让陈宜勉等久。她来到门口时,陈宜勉蹲在花坛边,逗那只常年出现在校园里的团宠猫。
今睢看陈宜勉拿起手机,对着猫拍了几张照片。
下一秒,她的手机响了。
是陈宜勉的消息,他发了猫的照片,以及一句:“猫也在等你。”
今睢心上一软,再抬头时,只觉落日长街美不胜收,连萧瑟的秋风也温柔了几分。
又一周六,今睢去救助站时,带了自己烘焙的小饼干分给大家吃。今睢自己吃东西挑,所以拿手的几样食物味道是没得说,大家尝后纷纷赞不绝口。
今睢包里还有一小盒,是单独留给陈宜勉的。但她逛遍了救助站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看到他的身影。
她翻了翻陆仁的朋友圈,看到他昨天发的定位在郊区的动态,才知道他俩这几天没在学校。今睢沮丧地拆了那个包装精致却不显刻意的饼干盒,自己吃了一块。
中午周恒正过来,今睢把先前洗好的照片拿给他看。
周恒正大概看了一遍,十分满意地说:“我对你的审美完全放心,摄影展和领养活动我交给宜勉负责了,你有什么拿不准的,跟他商量着来。”
周恒正把照片递回到她手上,想起来问:“疫苗打了吗?我让宜勉接送你,他没偷懒吧?”
今睢闻言怔了下,适才明白昨天陈宜勉的主动是怎么一回事,说:“去打了。”顿了下,今睢说,“恒哥,我自己去就可以,不用安排人特意送。医院距离我学校很近,陈宜勉从戏剧学院过来一趟挺不方便的。”
周恒正摆摆手:“你随便支使他,不用客气。”
“好。”今睢抿抿嘴,应着,心里不是滋味。
原来,喜欢陈宜勉这件事,不是付出了,便会有回报。如果说她比旁人享受到更多的优待,那不过是她靠着外力达成。先是陆仁,然后是孟芮娉,再之后是周恒正。这些优待,看似亲密无间,实则脆弱不堪。
归根结底,在陈宜勉的生活中,她的定位词不外乎是“朋友的朋友”。
今睢的心情肉眼可见糟糕,她怕被小婧看出反常,忙完手上的活儿后,便带着福大去救助站后面的公路上玩滑板。
公路平坦,天气好的时候常有人在这里骑行。
一人一狗,两个板仔,夕阳映着他们跳跃的身影。福大今天格外乖,今睢教了它几遍,它就能顺利地滑了。
当老师的成就感渐渐转移了今睢心口郁结的烦闷情绪,这里僻静,远眺能看到起伏的山脉。
夕阳铺在刚下过雨的地面上,偶有的积水颠倒了油画盘。秋天树木萧瑟,盎然的绿意还没完全褪去,橘色的晚霞为其加上了一层蒙眬浪漫的滤镜,风一吹,比翻滚的海浪还要好看。
今睢渐渐放松,举着手机拍了条福大滑滑板的视频,她运镜能力一般,却努力把视频拍好,好在根本不用额外调色,画面便足够好看。
她只配了仙侠剧里御剑飞行的背景音乐,便发到朋友圈里。
这天一直到今睢离开救助站,陈宜勉也没出现。
晚上今睢在实验室改论文,拿起手机查看记在备忘录的实验数据时,在通知栏看到救助站的微信群里正聊她下午录的视频,开玩笑说“福大这么卷,救助站的其他狗该着急了”。
她参与着聊了几句,退出对话框时,看到陈宜勉给她朋友圈点了个赞。
今睢盯着陈宜勉的头像,两秒后,便把手机放下,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继续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
隔天,是今睢该去打第三针疫苗的日子。吃完午饭回到实验室,接到了陈宜勉的电话。
看到他来电的那瞬间,今睢知道,他是来接自己打疫苗的。
电话接通,今睢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如是说:“我已经打完了。”顿了下,今睢不忍心地补充了一句,“上午和同学出去逛街,顺路去了医院。”
她不是不忍心欺骗他,而是不忍心他知道自己被骗了。
也不知道陈宜勉怀疑没有,只听他应了声,便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