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娘子看着他, 叹了一口气,道:“别听你爹乱说。你妹子的事是正事。至于将来,也别抱指望。咱赵家, 把将来押在亲家家里算什么?!能合更好,不能合,也别贪心。显儿啊,人得守住心。”
赵显笑道:“爹胡说两句, 也值得娘说道说教。儿子是那不明理的人么?!”
赵娘子松了口气,想一想儿子自小到大都不是那种人,自个生的, 自个教养长大的,不可能差错。便笑道:“我这也是白叮嘱一句罢了。事关你妹子的终生。我也是怕将来纠葛多, 怕生了怨。”
“娘不用担心,我明儿去见见人, ”赵显道:“爹娘不会看走眼的,我一定和王安平好好相处。”
赵显回屋了, 秦氏道:“爹说了什么?!怎么隐隐的听到了幼娘的事。”
“爹看中了一个青年,我明儿去见见, 这事你别与幼娘提, ”赵显道。
秦氏道:“是个什么人?!”
“不是多富贵的人家, 胜在人家好, 就在县城里, 两家关系亲近起来也是最近的事情,最近发生了不少事,后头听娘说你就知道了。离家近,将来幼娘回家也方便。”赵显道。
秦氏叹道:“的确,找个离家近的, 便是门槛低些也无妨。”
赵显握住她的手道:“刚回家就想娘家了?!等你生了我再送你和孩子去丈人家小住!”
秦氏心中微暖,道:“你也是瞎说,孩子小,怎么能坐船?我受得罪,能忍心叫孩子受罪么?!想念也不在一时,等以后有机会再说罢。总回娘家,也不好!”
“你这也是当娘的心态了,”赵显笑道:“还没生呢。你将来一定是个好娘亲。”
秦氏温柔的笑,抚着肚子,眼中充满了期待。
自从嫁出来,就一直盼着能怀上,之前却一直没有消息,她心里都急的慌,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虽然丈夫婆婆都没催过,可是她心里是惶恐不安的。
这个时代,娶妇娶的就是宗妇。是传宗接代的。若是赵家还有别的儿子,也许她的压力也没那么大,不是长子长媳也就无所谓宗妇不宗妇了。可是赵家只赵显一个,她心里是恐惧的。这种压力不是来自丈夫婆婆,而是来自于这个时代所给与女人的社会性压力。便是她回了娘家,娘家见她这么久没消息,脸上都掩不住的失望,那种感受,身为女子,是真的不好受。
所以当时,她心里一种说不出的酸涩,然后就吐了,更多的其实来自于心理上的不好,然后就水土不服了。谁知道,这一吐,还真吐怀孕了。回娘家之前坐船还好好的,能吃能喝,半点也没感受到晕船和不适。
她心里真的是又酸涩又苦的,更多的则是幸福和幸运,当下便给丈夫送了信。心里有一种释然感。不管咋,这至少证明了她身体没有问题,否则,夫家娘家都呆不得了。
不管这一胎是儿是女,只要她身体没有问题,总能完成任务的。
身为女子,出嫁从夫,难道就没有任务吗?!这个时代所赋与妇女的任务就是生生生。
生不出儿子的女子是很悲惨的。一旦再失去夫家的宠爱,那到老年的生活,就只看夫家的良心了。别指望有什么尊严。
若是夫家没有良心,这一生,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
到老了,还要受这种折磨,哪个人心理上都受不了。
都说女子如浮萍,在中层或是底层这种是现实存在的。就是女子是飘着的,想要安身立命,也得看娘家或是夫家支不支持,若没有支撑,这一生都很苦命。
但这限不住上层的女子,因为她们从出生开始,活的是身份。这个身份是阶层赋与她的。而阶级永远都是凌驾于男女之别之上的。而阶级来自于谁。来自于权力!
这些都是特殊的拥有权力的女子,是另一种活法。
但绝大多数,就是这么的身不由己,压力很大。
既便是秦氏,出身良好,家里有钱,娘家也疼爱关心,给的嫁妆也多,夫家对她也极好。她依旧有一种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叫她连底气都没有,总觉得如果不能生,或是生不出儿子,就会随时一脚踩空,然后粉身碎骨。
秦氏抚着肚子,眼神极为温柔,这一生最重要的基石,其实还是肚子里的孩儿。这才是最重要的。娘家只关心她能不能生得出,能否立得住脚,不要给娘家丢脸,被亲家责难!她原本多么想回娘家的人,现在也不怎么乐意回了。主要是给的压力是赤果果的大,有一种说不出的不适感。而夫家,丈夫虽好,然而,女子的一生,最终的归宿还是孩子。
所有的一切可能都会变,然而,血缘是变不了的。她虽出生在娘家,可回娘家去,她也早不是娘家人。成了外人。
只有孩子才是真实可靠的啊!
两人也累了,收拾了番便睡了。
晚上,丫环却念念叨叨的,道:“若是姑娘将来的姻缘也能如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一般恩爱,这一生便也值了。将来的姑爷也不知是怎么样的呢!嘻嘻……我看张家……”
“你这丫头还不打嘴,再敢胡吣!”赵幼娘羞的急了,要来捂她的嘴。
丫环笑嘻嘻的也不拦,道:“这里且没有外人呢,说了又怎的?!今儿别人没听着,我却听见了一点不妥……没瞧见太太急急的去拦醉了说胡话的老爷么?!那只言片语的,姑娘可别说自个儿没听见?!”
赵幼娘红着脸瞪了她一眼,坐一边心乱如麻。哪里还有睡意?!
“翠兰,你再敢说,我要不得你了!”赵幼娘生气道。
“好,好,我不说了,反正我看是好事临了,我也不急,慢慢候着便是!”翠兰笑嘻嘻的道:“姑娘可早些睡吧。”
赵幼娘白她一眼,道:“你这丫头没事就打趣我吧。”
翠兰也不以为意,知道她是羞了,便叫她睡下。
但赵幼娘哪里睡得着。她生来的确比普通人家姑娘好的多,至少衣食上是富贵的,而且父兄也疼爱。样样不缺。
但是,心里能不惶恐吗?!
惶恐什么,惶恐的就是未来在何方。因为这个时代,嫁人,嫁给什么人,就是自己的前程。相当于找到一份工作,以后衣食住行,全是这工作有关了,哪一个不关心?!
另外还要承担生育的责任和压力。
既便知道这是所有女子的命运,赵幼娘也会有几分憧憬和期盼,期盼着这份工作不止是工作,还会有几分两情相悦的情份。
所以,对方是个什么人,什么样的人,很重要!
赵幼娘是辗转反侧,虽然知道现在烦恼没有用,但是她心里依旧带着无尽的对未来未知的忐忑和惶恐。
这种惶恐是无法消除的,就算嫁了人,也会如秦氏一样,转变为另一种压力存在。
古人说安然若素,其实又有几个女子能做得到?!绑定可能就是一生,怎么安然若素!?如果不合心意的话,那岂不是安然若素本身就是麻木,或者是劝自己麻木?!
所以,她昨夜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