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太夫人也意识到不妥,提醒旁边的亏太老爷道,“哥哥别说了,屋里晚辈多,这些话你私下说就是了。”不止有沈月浅周淳玉,齐氏裴氏也在呢,还好文战嵩脸色偏黑,便是红着脸旁人也不太看得出来。
奎静的夫君也在,五十多岁的年纪,年轻时经历过风浪,现在日子过得再好,眼角周围的皱纹都是掩饰不住的,身形发胖,隔着屏风,沈月浅也只看得见轮廓,算起来,他的年纪比文战嵩还要大,叫文战嵩表叔时,没有半分不乐意,就是对着文博武叫大表哥也叫得十分欢畅,沈月浅心中恶寒,察觉到投来的怨毒的目光,沈月浅扭头,却是奎静,不过眼中的戾气已尽数收敛,眉宇平静,还带着微微笑意。
奎太夫人吃了一口菜,搁下筷子,目光落在宁氏身上,“我和你娘说想给博武纳妾,静姐儿的事情过去就算了,颖姐儿年纪虽然小些,可以先去府里伺候两年,要是怀了孩子也是博武的福气,你可有意见?”
宁氏拧眉,下边坐着的沈月浅也愣住了,今天一家人来奎府就是为了给文博武纳妾的?奎家想和文家结亲的心思还没消停,沈月浅想不明白,二房三房也有少爷,还是嫡妻之位,凭着文太夫人的关系,正妻的位子不难,奎家为何独独将目光放在文博武身上?
“娘的话我听着就是了,可是颖姐儿现在才十三岁,不如等两年再看。”宁氏不反对给文博武纳妾,可颖姐儿年纪确实太小了,十三岁,生孩子的时候遇着点凶险就没命了,她不喜欢奎家人是真,更也不想让一个活生生的姑娘白白丧了命。
文太夫人对宁氏的态度还算满意,调转目光,沈月浅还没回过神来,握着筷子,脸色苍白,文太夫人温煦着脸问她,“你身子不舒服要博武来伺候你无可厚非,夫妻本该相互挟持,博武在外边忙了一整天,身边没个伺候的人说出去就是我们当长辈的失职,有的事情你要是主动提就算了,你不说我只当你年纪小不懂事,待会让颖姐儿给你敬茶,就算是你同意了。”
奎家一年不如一年,文太夫人只希望自己哥哥嫂嫂活着的时候两府的关系不要生分了,联姻是最直接的渠道,二房三房是不行的,将军府没分家一家人还好,分了家,奎家和大房的关系也就淡了,文战嵩才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她自是希望奎家和大房维持着关系就好。
沈月浅紧了紧手里的筷子,屏风外奎老爷子声音大,也不知文博武听着没,抬起头,额头沁出薄薄汗意,文太夫人是逼着她点头吗?今日敬了茶就相当于任何了奎颖姨娘的身份,想着以后有人整日围着文博武打转,她肚子又翻滚得厉害。
周淳玉发现她不对劲,上前抓着她的手,一片冰凉,“大嫂,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沈月浅侧目,摇了摇头,心里不痛快罢了,长者赐,她能说什么,文博武听到周淳玉的话,起身越过屏风,不顾文太夫人沉下的脸,抓着沈月浅的手,冷冰冰的,文博武起身,目光狠厉地扫过桌上所有人,最后落在文太夫人身上,义正言辞道,“祖母,孙儿院里的事孙儿能管好,不劳您费心,之前没有人伺候我也活了这么大,以后身边有晨曦就够了,孙儿一辈子不会纳妾的,就守着晨曦过一辈子。”
沈月浅拉着他的手,张嘴想说点什么,她不是弱不禁风承不住事的,只是,只是身子不舒服,话没说出口,捂着口鼻,弓下身,嘴里捂不住的干呕声,文博武吓得面色一白,桌上的人都变了脸色,宁氏最先回过神来,马车上的时候她有所怀疑又觉得不太可能,现在沈月浅的表现可不就是有了?
“快去叫大夫,博武扶着你媳妇去院子里。”怀孕的人闻不得腥味,饭桌上味道重,沈月浅坐在这边只会更难受,让玲珑倒杯温水给沈月浅漱口,沈月浅胃里翻涌,干呕一通什么也没有,好似有东西卡在脖子间难受异常。
文贵之前就将龚大夫叫来了,此时正派上了用场,齐氏站在文太夫人旁边,咬牙切齿道,“不会运气这么好吧?”将军府还没有长孙出世,文博武本就对沈月浅好,她真怀了孩子,全府上上下下还不得将她捧上天去?
“娘,纳妾一事……”齐氏觉着先让文博武纳妾后再说,谁知,文太夫人恶狠狠地瞪着她,孙子跟儿子一个脾气,眼下沈月浅真要是怀了孩子,文博武说不定会把气撒到她身上,转身对奎太夫人道,“颖姐儿的事以后别提了,我给她找户好人家。”刚才孙子是怒了,文太夫人决定不管文博武的事情了,目光看向在沈月浅旁边端茶递水的周淳玉,摇了摇头,二孙子的事估计也不是她说了算的,当初不该让文博武娶沈月浅,惹得祖孙两有了嫌隙。
文战嵩也坐不住了,他年纪不小了,成亲的时候晚,到儿子成亲时又比旁人晚,平时参加宴会看着年纪和他差不多的人牵着孙子,同情地望着他,文战嵩心里憋屈到不行,得知大儿媳可能有了身孕,文战嵩也不喝酒了,耐心等着,刚才文太夫人说的纳妾他是听到了的,大儿子本来就是个阴晴不定的性子,要他纳妾估计难,何况文博武早就对沈月浅有心思了,走出去,劝文太夫人,“娘,小一辈的事由着他们吧,家和万事兴,我和阿凝这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
龚大夫来得快,感觉文博武拉着他的手微微颤抖,龚大夫心里惊奇,坐在石凳上,手搭在沈月浅的脉搏上,蹙了蹙眉,文太夫人跟着提心吊胆起来,她希望沈月浅怀了孩子,又不希望,真要是怀了孩子,孙子肯定会抱怨自己的,若不是她提纳妾,沈月浅不会突然发作起来。
好半晌,龚大夫才抽回手,顺了顺自己的胡须,道,“大少夫人怕是有喜了。”
齐氏嗤鼻,有喜就是有喜什么是怕是有喜。
文博武脸色冷得可怕,“是不是哪儿出问题了?”
龚大夫摇头,“月份虽然浅,可喜脉已明显了,老夫号过不少脉,大少夫人这一胎,怀的只怕不止一个。”还有,龚大夫没说,沈月浅身子没有休息好,隐隐有小产的迹象,没休息好的缘故只怕和文博武有关。
文太夫人还没反应过来,文战嵩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晨曦,你真给我文家争光,我答应你,博武一辈子不纳妾,他要是敢,老子亲自打断他的腿给你赔罪。”
文太夫人责备地看着他,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文战嵩第一次不理会文太夫人的情绪,他脑子转得快,文博武以后要搬出去住的,孙子自然也要搬走,现在讨好了小两口,时不时接孙子过来住几日,出去炫耀炫耀,“你们有孙子又怎样?我左右牵一个,右手牵一个,可是你们羡慕不来的。”想想那些老匹夫的脸色,文战嵩心里那个高兴,盯着沈月浅,好似她马上就能生下孩子似的。
奎静站在门口,嘴唇咬出了血渍,为什么,为什么沈月浅的运气这么好?当年刺客没要他的命就算了,嫁进将军府一个多月就有了孩子。
文博武倒没有初为人父的欣喜,看沈月浅小脸还白着,不时吞咽口水,他就后悔,算算日子,竟是两人闹矛盾的当晚,也不知道是第一次还是第二次怀上的,要是第二次,也是他自己作的孽。
宁氏心细,吩咐玲珑削个苹果来,她记得早上沈月浅不舒服吃了苹果缓过来的,玲珑回来得快,搁在石桌上,这个月主子的小日子来迟了,她们私下还问妆娘子是不是怀上了,妆娘子薯片再等等,不想真的怀上了。
文博武拿牙签叉一块递给沈月浅,“你先吃点,我让文贵备马车去了,我们现在就回府。”他可没忘记沈月浅今日脸色不对劲是因着什么,文太夫人听着文博武的话脸色一白,张了张嘴。
齐氏没硬着头皮道,“我说晨曦也太娇气了,当年大嫂怀博武博文的时候不也没……”话没说完就见两个人恶狠狠地瞪着她了,一个是文博武,还有一个是不知什么时候站在石桌边的文战嵩。
妻子怀孕孕吐得厉害还要上上下下操持家业,是他没护好宁氏才让宁氏跟着他受了委屈,齐氏说这话不是揭他的伤疤吗?再看大儿子,文战嵩叹了口气,“你先扶着晨曦回府,想吃什么让厨子弄就是了。”又看沈月浅喜欢吃苹果,苹果是旁人送的,他再去问问。
文博武和沈月浅走了,文太夫人也没了心情,宁氏脸上全是笑,大儿媳进门不到三个月就有了身孕,是将军府的福气,再看周淳玉,脸色也温和了许多,“你别急,你大嫂怀着孩子,多问问她,你大哥年纪不小了,你和博文还年轻。”
大儿媳肚子里不止一个,里里外外得安排好了,路上的石子也要清扫干净了,头一回,宁氏坐不住了,吃过饭找借口急急忙回去了,叫来管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通,凡是有石子的地方全部将石子捡了,再者,院子里黑的地方要挂上灯笼,怀孕后性子不定,晚上沈月浅散步的话也不会害怕了,担心雅筑院人手不够,又挑了几个老实的婆子。
文战嵩回到屋子里在宁氏身边坐了大半个时辰对方都没反应,边吩咐管家边在纸上写写画画,文战嵩摸了摸后脑勺,大儿媳有喜,没看出自己儿子多兴奋,倒是他和媳妇兴奋得找不着北了。
文博武没忘记龚大夫话里有话,扶着沈月浅回屋躺下,让龚大夫去书房问话,开门见山道,“说吧,是不是少夫人身子有问题?”
龚大夫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文博武眉眼,眉峰猝成一团,绷着脸,目光阴沉深邃,好似要提刀杀人似的,小心翼翼道,“夫人近日休息不够,有小产的迹象,大少爷不若搬出院子先去书房将就,待少夫人满了三个月再搬回去?”顿了顿,他继续道,“少夫人肚子里只怕不止两个,孩子多,大人必须要好好调养,禁不得一点事……”
“你说少夫人肚子里有三个?”文博武眉头紧锁,沉着道,“有没有法子保住孩子?”他虽然现在不想要小孩,可如今已经怀上了,沈月浅那样高兴,小产没了孩子,他怕沈月浅也活不下去了。
“大少爷搬出屋子,让少夫人好好休息,妆娘子药膳厉害加以调养一个月,只有前三个月不出岔子,孩子该就没事。”文博武年轻气盛,少夫人又貌美如花,两人住在一起肯定会出事。
文博武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只要沈月浅没有小日子,几乎每晚上他都会折腾一番,想着未来一年不能碰她,文博武悔不当初,别看文博武和周淳玉成亲没有孩子压力大,指不定是文博文暗中做了手脚,“二少爷有没有找过你?”
龚大夫不明白话题怎么移到文博文身上去了,咳嗽两声,冷静道,“大少爷想问什么?”
“二少爷有没有问过避孕的法子?”
噗的声,龚大夫没憋住笑了出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二少爷找他把脉问他身子是不是出了问题,至于避孕,除却文博武不想当爹,很少有男子不喜欢当爹的,当然,文博武的怀疑不是空穴来风,二少爷二少夫人身子都没问题,怎的一直都没怀上,这一点,他也诧异。
从龚大夫的表情,文博武得到了答案,叹了口气,走出门,看着干净整洁的院子,文博武有苦说不出,有的人想方设法怀孕都没成功,他一直小心翼翼最后关头憋了又憋,没想着仍是让沈月浅怀上了,这就是命,还一来来三个。
文博武没急着回去,差文贵去辰屏侯府送信,自己去了宁氏院子,说了龚大夫的话,宁氏喜不自胜,“这样的话可要再找两名绣娘进来,三个孩子见天的长,衣衫要多备些。”沈月浅真是个有福气的,难怪洪家和江家太夫人喜欢她,宁氏也喜欢她喜欢得不得了。
沈月浅不知晓因着她怀孕,府里的下人比到了年关还要忙,文博武进屋的时候沈月浅已经醒了,无奈地看着文博武,“你去哪儿了?”她不过想要下床找本书看都被玲珑拦住了,然后就在床上躺了一下午。
“娘找我说点事。”文博武心里对沈月浅怀孕仍然没有多大的欢喜,坐在床沿上,拉着她细细瘦瘦的手,“身子好受些了没?”
沈月浅盯着他的侧脸,文博武高兴的时候说话嘴角微微翘着,哪像现在一脸懊悔,沈月浅抽回手,质问他,“你是不是不高兴?”他真的不喜欢孩子吗?
害怕她生气,文博武怎敢说实话,“我心里当然高兴。”
沈月浅不信,背过身子不理他,“你不高兴就算了,以后我和孩子过,你自己纳妾去吧。”
文博武顿时拉下脸,烦躁道,“说什么话,没有我哪来的孩子,你们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想着,孩子还没落地沈月浅心思都开始偏了,以后三个孩子,自己估计要排到最后去了,想想那个场景,他心里就闷得难受,见沈月浅拿后脑勺对着她,明显生气了,文博武叹息道,“我对你们娘儿好,你也不能忘了我。”
沈月浅回眸看他,文博武轻柔地拉起她,有了孩子他心里自是高兴的,可想着以后和她独处的时间少了,那点高兴就没了,手覆在她还平坦的小腹上,真是那晚来的孩子他也只得认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