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霜叹口气地摇了摇头,大山在兵部门口守着,大爷一出来就知道大少夫人的情况了,玲霜也不明白沈月浅为何这样子,大爷没有回来的时候,沈月浅每日都会和三位小主子说说话,今日却是一点心思都没有,玲霜小声道,“是不是大爷和大少夫人吵架了?”说出来自己先矢口否认,文博武对沈月浅多好,她们看在眼里,但凡沈月浅表现出丁点的不高兴,文博武急得跟什么似的,绝不会和沈月浅生气。
玲霜的话刚说完,就见远处有灯笼慢慢移近,玲霜面上一喜,“快看,定是大爷回来了。”
顺着玲霜视线看过去,玲珑也暗暗松了口气,灯笼移动得快,该是文博武不假了,瞅着手里的食盒,玲珑转身回了屋子,“你再去厨房拿一副碗筷,大爷怕还没来得及用膳,正好陪大少夫人吃点东西。”
进屋,沈月浅还维持着早上的姿势,一动不动地靠在靠枕上,双眼无神,眼角好似充斥着泪花,细细看,好似又不是,玲珑重新将饭菜摆上桌,缓缓道,“大爷回来了,奴婢瞅着他估计也没用膳,大爷在外奔波,您陪着他用些饭菜吧。”
沈月浅吃不下饭,会心疼文博武,多少会陪着文博武吃一点的,果真,听了她的话,沈月浅扭头,眉峰微蹙,“大爷回来了?”看向黑漆漆的窗外,脸上渐渐有了红润,目光落在一桌饭菜上,询问道,“饭菜是不是都凉了?吩咐厨房弄些热的来。”
玲珑伸手试了试菜盘子的温度,沈月浅吃的话已经凉了,文博武还是可以吃的,想了想,转身退了出去,在门口刚好遇着准备进屋的文博武,玲珑弯腰行礼,抬手指了指沈月浅,含笑地退了出去。
文博武脸上神色舒展,不像是遇着烦心事的模样,说不定,文博武去兵部就是推辞带兵打仗一事的呢?玲珑如是想,可又觉得不太可能,文博武不去就是违抗圣旨,文博武定然不会那么做的,玲珑心思复杂的退到门边,不一会儿,玲霜提着食盒来了,小声道,“桂妈妈说饭菜都凉了,大少夫人不能吃,让我捎了些热的来,是不是大爷回来了?”
玲珑接过她手里的食盒,点头道,“进屋了,大少夫人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希望大爷回来,大少夫人能吃一些。”沈月浅稳得住情绪,文博武不在的时候不管心中如何都隐藏得好,如今文博武回来了,沈月浅的情绪才全部写在了脸上,或许知晓心中有人疼的吧。
一室沉默,布好碗筷后静悄悄退了出去,顺势关上了房门。
文博武拿着筷子,眉头紧蹙,看情形就知道沈月浅没有吃饭,文博武将筷子递给她,果真吓着她了,沉默片刻,文博武抬眸唤了声,“阿浅,吃点东西,待会我有事情和你说。”
沈月浅想了一整日,最初的后悔愧疚,渐渐转为坚定,这辈子,她已经是文博武的妻子,生死与共的原配,她要他好好活着,为了她和他们的孩子,想明白了,沈月浅眼底的恐惧渐渐化为勇气,文博武心中一震,有片刻的恍惚,他是不是忘记了一种可能,如果,沈月浅认真思考上辈子的事情后后悔嫁给他了怎么办?他该如何面对她,突然,文博武不想拆穿两人之间的秘密了,捅破了那层纸,沈月浅还会愿意和他一起过日子吗?
她上辈子的苦难都是他造成的,自己有能力护着她,却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欺负,一个人在边缘挣扎,徘徊最终咬牙毁了自己的一生,突然,文博武就不想再提那些事情了,“阿浅……吃饭吧……”
“听说边关战事起,皇上已经下了圣旨要你带兵打仗?”沈月浅眉宇恢复了平静,不紧不慢地询问文博武,眼神好似充斥着某种意味不明的光,文博武的心慢了半拍,他没有否认,沈月浅呼出一口气,以往,她只想着文博武是为了她而死,从没细细思索过最直接的原因,文博武到底是被杀死的,这辈子见识过文博武能力后,沈月浅脑中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影子,杜老太将军,除了他,谁有资格和文博武一较高下?沈月浅心中一痛,重活这么久,她才想清楚了他的死因,沈月浅面上露出一抹愧疚,“博武哥哥……”
文博武心中一痛,沈月浅此时脸上的哀伤,竟然让他难受得厉害,“阿浅,先吃饭吧,待会我有事和你说。”文博武突然不敢直视沈月浅,她要是开口指责他上辈子做的那些混蛋事,他要开口说什么,上辈子的遭遇都是他造成的,他最担心的就是想好了她的退路,她重生了,是不是意味着上辈子她最后也死了,是宋子御和沈未远发现了什么杀她灭口么?光是想想,文博武心就痛得厉害,她到底为何是重生的?
“博武哥哥,去战场的事,是不是拒绝不了了?”战场的事文博武能应付自如,可再深一层的弯弯绕绕,文博武只怕也是不知道的,所以才会没了命,“博武哥哥,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和你说过。”
思忖片刻,沈月浅缓缓开口道,“你相信死而复活一事?”沈月浅想过如何开口,第一时刻想想着借由梦境告诉文博武这次去边关的事情,又担心文博武不放在心上,考量再三,才想着实话实说。
文博武呼吸一滞,明显感觉她目光中流露出的哀伤,这一刻,文博武突然就后悔了。
“博武哥哥,如果我说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你会害怕吗?”沈月浅目光悲戚,“有记忆的上辈子,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你的性子不如现在温和,对谁都冷冰冰的。”哪怕刚开始对她,文博武的表情也说不上友好,之后,两人的交集多了,文博武脸上才逐渐温和下来,想及两人的过去,沈月浅叹了口气,继续道,“虽然你对谁都冷若冰霜,可骨子里不坏,你是威风凛凛的博武将军,容貌俊逸,引得无数女子趋之若鹜……”
沈月浅陷入了回忆,没有留意文博武渐渐沉下去的脸,继而话锋一转道,“可惜,那么多喜欢你的小姐你都看不上,偏偏中意一个什么都不能给你的女人,那个女人是个麻烦,总是拖累你,甚至最终害得你英年早逝,死在了他乡,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你落入别人的圈套,万箭穿心而死……”落到死字上的时候,沈月浅的声音抖得厉害,拽紧了拳头,咬着嘴唇道,“博武哥哥,你说,如果那就是你的一辈子,这辈子,你的愿望是什么?”
许多事情,沈月浅一笔带过,上辈子的她,不仅仅是什么都不能给文博武,心中对文博武的情义也绝非是爱,上辈子,她最爱的不过是那所谓的血缘之情罢了。
文博武目光沉着,沈月浅将她自己贬得一文不值,不过是为接下来要说的话作铺垫罢了,女子依附男子而活,女子地位的高低都是她的丈夫给的,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嫁了人,身份也是随着夫家水涨船高或是渐渐沉没吧,沈月浅做的一点都没有错,为了她自己要守护的人,甘愿将一辈子赌在里边,这样的魄力不是谁都有的。
正因为这样,他才心疼她。
文博武低着头,眼睛盯着手里的筷子,一字一字顿道,“人活得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希望自己要什么的时候,比起茫然浑浑度日,身上有个麻烦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文博武抬起头,深邃黑沉的眼眸里倒映着沈月浅怅惘愧疚的小脸,文博武一脸凝重,“阿浅,有的人一旦遇到了,哪怕一辈子不能相守,也甘愿花一生时间默默守护……”
爱是看着她幸福,而不是掠夺和占有,静静望着她脸上绽放出幸福的笑,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都觉得是通往花开的路,文博武的声音好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阿浅,你说为什么我们会遇见?”
上辈子他们相遇的时间不早不晚,足以他们互相扶持一生,是他自己没有把握好,所以佛祖才给他重来一世的机会,让他知晓前后事,护着她,早早的将她纳入自己的羽翼,给了他补偿的机会,“阿浅,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在周家,你看着我,脸上流露出不同年纪的震惊,怅惘,还有浓浓的愧疚,你说,你愧疚什么呢?”
文博武原本只是想通过沈月浅知道他死后,朝堂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忆涌来,原来他最在意的还是沈月浅,没办法忽略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第一次见面,她眼底的情绪太过复杂,她愧疚连累他没了命么?
沈月浅心中大惊,不可置信地望着文博武,眼底甚至涌出了泪花,文博武搁下筷子,伸手抱着她,语声轻柔,“你以为沈家发生的事怎么突然就传遍了京城?文贵性子再不好,也不会和几岁的孩子过不去,你都说我性子冷清,怎么愿意一而再再而三的为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谋划一生……”文博武说的是当年沈家发生的事,王氏不喜二房的事情一夜之间传遍了京城,在周府,文贵掌了宋安雯耳光,他为沈月浅买下王氏的铺子,找沈家人帮衬着二房分家……“阿浅,你有的记忆,我也有……”
正因为有着同样的记忆,最初,他才只能在夜里偷偷摸摸去看望她,不吸迷晕了她身边的丫鬟,让文忠在沈府种花,每日都能让她闻着新鲜的花香。
沈月浅额头又开始出汗了,脸色苍白的望着文博武,嘴唇青紫道,“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文博武拥着她,细细回想自己的上一辈子,垂眸与她对视,眼眸中渐渐浮出了笑,“你以为一个陌生人对着一张稚嫩的脸会生出心思,莫名其妙的守着她,护着她?”就算沈月浅如今长得再绝艳倾城,身形没有张开的时候不过就是个长相不错的美人罢了,扔在一群身姿曼妙的美人堆里就丝毫不起眼了。
沈月浅好一会才回味过文博武的话来,心头萦绕的哀伤渐渐转为怒气,好气又好笑,文博武的意思就是如果他不是重生的,见着她是不会喜欢她的,话里意思明显就是看不上她,沈月浅推了推他,“你倒是个目标明确的,上辈子,为你要生要死的小姐不少,既然你记得,这辈子怎么不找她们继续前缘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件事情后,男主就要开外挂了……
☆、第119章 119 上世坦白
文博武一怔,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两人明明说的是正事,怎么突然转到那些话上了,文博武正了正神色,画风一转,直勾勾地望着沈月浅,叹了口气,“吃饭,我们边吃边说。”
沈月浅哪有心思吃饭,如果文博武也和她一样,沈月浅更不能让他去边关了,顿了顿,缓缓开口道,“你中了别人的埋伏一事可还记得?”她无从得知文博武死的时候脑子里有没有后悔为了她去边关,沈月浅心里悔得不行,全身发麻,不自主的战栗道,“害你死了一次是我一辈子都赎不尽的罪,这次,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为了三个孩子也不要轻易放弃。”
这番话,沈月浅在脑子里斟酌过一下午了,她想过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将文博武留下来,在京城,不管发生什么,文博武有自保的能力,反复思考后,沈月浅否定了这个法子,上辈子要文博武命的人这辈子还没有浮出水面,文博武哪怕一辈子在京城,对方也不会放过他,不如趁着她知晓前后事的能力,帮助文博武将敌人连根拔起,念及此,沈月浅一脸凝重,“博武哥哥,你知道上辈子那些人是谁吗?”
文博武和她不同,重生后估计已经找过上辈子的仇家了,沈月浅张了张嘴,不确认道,“是不是杜家?”十有八,九的事,归根究底不如从文博武嘴里听来的牢靠,杜家的目的已经渐渐明朗,没支持任何一位皇子,多年的谋划就是为了造反了,上一世,沈月浅目光狭隘,对京中发生的事情并不上心,太子登基后也没听说过哪儿发生过□□,待沈家和宋家落了难,沈月浅去法林寺后更是不怎么打听京里的事情了,她所能知晓的基本都是家喻户晓的那几桩大事而已。
文博武会心一笑,给沈月浅碗里夹了菜,“先吃饭,边吃我边说。”刚重生回来那两日他浑浑噩噩,好似做了一场梦似的,直到打听到沈家的情况,他才回过神来,说来也奇怪,上辈子去边关给沈未远擦屁股的时候,他好似就有感觉了,可能没法活着回来了,第一次,他祈求沈月浅出城送送她,将身后事交代得清清楚楚,或许,死对他来说不是一件坏事,心中企盼的人儿和他渐行渐远,时光流逝,他能拖着不娶亲,待文太夫人以死相逼,他该如何面对文太夫人,想要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很难,想要守着喜欢的人独孤终老更是难,说起来,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坚强,死的那一刻,心里隐隐有种解脱,又担心没有将事情交代清楚,脑子里满是沈月浅站在八角飞檐的亭子里,静静望着他的身形……
杀他的人除了功夫了得,一看就是军营出生,不像是朝廷的人,文博武派人去关外打听,都没有寻到消息,就是现在,从未听过军营中还有这样一支队伍的存在,抿了抿唇,文博武不胜在意道,“查过,之前没有消息,如今有眉目了。”杜老太将军可是军营出生的,他手底下有这样一帮人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你不担心我去边关遇着危险了?”
依着沈月浅的性子,文博武以为她会开口让他留下来,没料到,沈月浅只是提醒她小心。
“那些人一日不除去,我们就不能安生过日子,当初成亲的时候你说过要陪着我到老,不让我孤孤单单的,我不想留你下来仍旧每日过提心吊胆的生活。”光是想着文博武出了好歹,沈月浅眼眶就蓄满了泪,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将文博武死后,她听来的朝堂上的事情说了,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情来,太子登基,宋子御还是受新皇赏识的,甚至还赏赐了一名宫女进府伺候宋子御,那时候,她和宋子御进关系闹得很僵了,宫女府第一天,刘氏就做主抬了她为姨娘,宋子御连着好几日都歇在她房里,之后,宋家出事后,沈月浅貌似再没见过那名姨娘,而且,新皇好似也不记得有这件事情似的,没有提起过。
文博武听得皱眉,“太子的性子稳重,绝不会赏赐宫女给大臣们,你是不是记错了?”文博武能想象当时沈月浅心底的难受,在他看来!沈月浅前边可能是利用宋子御,之后多少是有些感情的,否则,不会恼怒宋子御养外室,一怒之下,将外室处死了,他派人将京中乱嚼舌根的人敲打了一番,即便如此,圈子里还是有议论纷纷的,他突然好奇之后的日子,她怎么过的,目光直直的盯着沈月浅,不放过她脸上的一丝表情,“我是被人杀死后活过来的,阿浅,你呢?”
沈月浅绞尽脑汁想着刘氏抬了那名宫女为姨娘后,跑到她跟前耀武扬威的情形,文博武说的话点醒了她,人是皇上赏赐的这件事是玲珑打听得来的,指不定宋子御害怕她对那名宫女动手,故意那样说的,不成想,文博武话题移得快,问起她这个来,沈月浅沉思的神情一僵,低头吃碗里的菜,不说话。
文博武心思一转就明白了,他死后她的日子过得不好,心中一痛,“离京的时候我吩咐文韬定时给你送信,他手中握着沈未远和宋子御的把柄,等着最后的时候交给你,是不是那些东西连累了你?”文韬功夫底子好,他离开京城的时候,文贵提议让文韬也跟着,文博武有事情吩咐他做就将他留下来了,他还想着一层,沈月浅性子张扬,在京中难免会得罪人,沈家人喜欢玩阴的,文韬在京城可以帮衬沈月浅,离开前一日还特意叮嘱过文韬,说了不少沈月浅的事,没想着还是让她受苦了。
沈月浅摇头,泪疙瘩,一滴一滴的落在碗里,嘴角扬着感激的笑,“不是,还多亏了你的那些东西呢。”
文博武不信,松开她手里的筷子,抬起她的下巴,闷声道,“是不是宋子御对你不好?”是了,宋子御怎么会对她好,初始看上她容貌,之后见着一个喜欢一个,对沈月浅并没有几分真心,甚至和沈月茹有了苟合,和沈未远勾结在一起,没少做混账事,“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除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