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人说得津津乐道,玲珑听了后却皱眉,服侍沈月浅梳洗时说起这件事也拧着眉,“大少夫人,您说二老爷会不会认为我们多嘴到处乱说?”当日路上遇着翠竹,沈月浅多多问了两句,文战昭派人打听,又或者翠竹多说两句,难免会疑心沈月浅。
盯着铜镜中的容颜,沈月浅不以为意,“不碍事,府里谁都不是傻子,二房丁点事瞒得了谁?”心里思忖起背后之人的目的,齐氏不在,文战昭毕竟是男子做事易冲动,文太夫人一死,能谋划的也就那么点事了,沈月浅动动脑子就明白。
文博武从偏房出来,将沈月浅的话听在耳里,理了理袖子口绣着的竹叶,淡淡道,“二叔那点破事说出来都是污了耳朵,以后什么该和大少夫人说什么不该说,自己心里琢磨琢磨。”事关府里长辈,又是文战昭屋子里的事,文博武不乐意沈月浅听那些,府里说得天花乱坠是回事,沈月浅他不想沈月浅听那些。
玲珑悻悻然地点了点头,想着府里人有板有眼说的,却是污了耳朵,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和沈月浅开口说,从梳妆盒子里挑了只素净的白玉钗插入发髻,随即退后一步,施礼道,“奴婢让厨房传膳。”
桂妈妈走了,留下来的徒弟厨艺虽比不上桂妈妈,好在妆娘子在,沈月浅吃得还算开心。
镜子里的人儿唇红齿白,沈月浅咧嘴故意露出八颗牙,心中满意,起身,搭手为文博武整理领子,嗔怪道,“玲珑也没说什么,不过担心二叔误会我是个碎嘴的罢了,何况,我说的一番话哪儿不对了?”二房的事情本就是瞒不住的,大夫来来回回好几次了,文战昭身边又都是些年轻貌美的丫鬟,骗得了谁呢。
文博武神色温和,已没了方才的死沉,“玲珑那丫头我以往看着觉得沉稳庄重,如今却是个管不住嘴的了。”他还记得沈月浅嘴里说出来的扬州瘦马,玲珑喜欢打听外边的事情,京里边新来的官员也不放过,其中有两户人家就是从江南来的,扬州瘦马多是从玲珑嘴里听来的。
沈月浅不知文博武心中所想,抽回手,盯着那双黑耀石的眸子,“你说谁在背后搞鬼?”沈月浅心中有了答案,但还是想问文博武,毕竟,文太夫人走后,裴氏去宁氏院子好几回了,无非就是担心将军府的家产被宁氏转移到了别处,三房吃亏罢了。
文博武伸手牵起她的手,细细摩挲,嘴角淡淡的,“不管谁,眼下也只能安安分分待着。”裴氏那点手段在他面前还不够看,不过,宁氏管家多年,账面上的银子每年都会当着大家的面拿出来过目,裴氏与其担心宁氏搞鬼,不如说是担心大房不认账,“对了,岳父的事情过几日就有眉目了,你准备怎么办?”
五皇子犯的罪不如二皇子严重,杀人偿命,对方又是侯爷,不至于被终生软禁,不过,也讨不了好处,贬为庶民是避免不了的,“你要是想要报仇,我有法子。”他说的报仇,自然就是一命抵一命了。
“不用了,这样的结果已经算得上极好了。”从锦衣玉食的皇子,到手无权势的庶民,这样的结果比让五皇子死了还要痛快,垫脚环上文博武脖子,笑靥如花道,“幸亏是嫁给你了,嫁给旁人,做什么都畏手畏脚,对着敌人都也只能干瞪眼呢。”
何尝听不出她是打趣自己,文博武揉了揉她额头,“换做别人也消受不起你的性子。”守孝期间怀孕的话是桩丑事,不过行房还是不影响的,也就沈月浅认死理,怎么也不让自己碰,按着沈月浅的规矩,那些连着守孝的人还不得憋成和尚了?凑到沈月浅白皙的耳边,轻声道,“真见着我的好,夜里好好伺候我一回,别光说不做。”
沈月浅没个好气,怎么什么事他都能联想到那件事上,宜羞宜嗔道,“想得美,守孝呢,安安分分的。”倒是将他刚才说的话还给他了。
文博武挑了挑眉,上前贴着她身子,不答应就算了,他有的是法子诊治她,视线悠悠然落在她露出来的一片脖颈上,想着往下的风光,文博武目光一黯,深不见底。
和文博武预料地不错,五皇子果真被皇上贬为庶民,发配边疆永世不得进京,旨意是借太子的口说出来的,朝堂上官员震惊的不在少数,五皇子素来风评不太好,之前也做过一些混事,手里也不是没沾过人命,前几年还为了一名女子和一介布衣大打出手,最后逼得人投河自尽他心中的气都没消,硬是派人将人从坟墓里挖了出来暴晒好几日,才歇了心头火气,那次,弹劾五皇子的人不在少数,甚至传说那人不是自尽的,而是被五皇子害死的,皇上不过罚了五皇子两年俸禄就算了,这次,怎么事情如此严重了。
太子的话杀得五皇子党羽措手不及,就是七皇子也面露震惊,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斟酌着该不该开口求情,五皇子党羽自是不服,闹着说五皇子是被冤枉的,要见皇上说个清楚,暗指太子不顾手足情,拿着鸡毛当令箭,借皇上的手排除异己。
太子不予理会,将当年参与事件的人都下了狱,廖家和谢家满门抄家,落得和当年韩家一样的下场,奉旨的人速度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将廖家和谢家处置了,虽察觉到了不对劲,朝堂上的官员也不敢乱开口说话了,从太子近日办的事情中,恍然大悟明白过来,以往太子不理事只怕也是扮猪吃老虎呢。
五皇子离京的那日下着小雨,雨势不大,不不用撑伞,沈月浅起得晚,千防万防,终究被文博武得逞了,醒来的时候,全身还酸疼着,天气回冷,沈月浅伸出手,撩起帘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朝门口叫了声玲珑。
很快,玲珑端着水盆进屋,沈月浅狐疑地问道,“大爷什么时候起的?”半梦半醒间,文博武抱着她去偏房洗漱,把持不住,在偏房又来了一回,沈月浅累得不轻,屁股贴着浴桶,火辣辣的疼,估计磨破皮了。
“今个儿天冷,大夫人派人请大爷过去了。”丫鬟说的是请沈月浅和文博武一起,文博武体谅沈月浅,走的时候吩咐不准打扰了她休息,故而才没让沈月浅跟着,玲珑扶着沈月浅起床,见她手臂上,脖子,胸口尽是红色印子,嘀咕大爷不疼人,边给沈月浅找衣衫,“二老爷身子好了,要大老爷做主,被大老爷训斥一通回去了。”
沈月浅一怔,初始,没明白过来,想起文博武地叮嘱,玲珑转移了话题,“小主子今日醒的时候没哭,奴婢进屋察觉到他睁着眼,可乖巧了,就是大爷走之前还抱了二少爷好一会儿呢。”
三个孩子省心,周氏来的时候也说过,不过也好,孩子乖巧听话,她也轻松些,低头发现白色肚兜间,一处颜色明显深不少,沈月浅忙拉过被子挡住,“我肚子饿了,你先去厨房给我端一碗燕窝粥来。”
玲珑觉得莫名,踟蹰一刻人,将衣服挂在黑色漆木一架上,低眉顺耳地走了出去。
沈月浅松了口气,掀开被子,随便套上鞋去衣柜重新挑了件肚兜,胸口胀得难受,心里将文博武骂了个遍,只得转身去摇床上抱孩子,她猜的不错,文博武果真是个爱和孩子抢食的,这几日,文博武在她身边,全被文博武吞入肚中,吃了药该断奶了才是,偏她觉得奶比之前更多了,问龚大夫,龚大夫说个人体质,只有等过些日子再说,沈月浅怀疑是不是文博武从中做了手脚,毕竟,她有奶不喂孩子,众人稍微一想就明白过来,丢脸的还是她和文博武,可如果外人皆以为她断了奶,就不同了,文博武缠着如何要吃的,旁人也不会怀疑,换了干净的肚兜,将湿的塞进衣柜下角,捏了捏葡萄的鼻子,好几下,葡萄不耐烦的张开嘴,一脸迷蒙的望着她,沈月浅急忙将东西送入葡萄嘴边,葡萄闻着味,吸吮起来,沈月浅顺着她头上的小帽子,喃喃道,“都怪你爹爹,以后大了别和他亲近。”
玲珑端着燕窝粥进屋的时候,沈月浅还未穿好衣衫,她自己心虚,可面上十分镇定,“葡萄哭起来了,是不是肚子饿了?”玲珑不疑有他,搁下碗,上前抱起葡萄,“估摸着时辰,是该饿了。”小孩子饿得快,基本一个半时辰就要吃一次,放好葡萄,玲珑服侍沈月浅穿衣服,这时候,摇床上的荔枝哭了起来,玲珑笑道,“可不就是饿了?”说着,朝外喊了声奶娘,“小主子们饿了。”
伺候沈月浅洗漱,穿戴整洁了,玲珑才断着燕窝粥,温度刚刚好,旁边的奶娘抱着葡萄,觉得奇怪,“大少爷和二少爷吃了不少,小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要不要找龚大夫看看?”平时三个孩子吃奶时辰都差不多,奶娘心里觉得奇怪,尤其照顾葡萄的奶娘,此时有些胀奶了,心里不安道。
沈月浅端着碗的手差点滑落出去,她没断奶的事情就是玲珑她都没说,文博武做的毕竟是丢人的事儿,就是再贴身伺候的丫鬟,沈月浅都没有脸说,想了想,只得道,“估计她贪睡,刚才醒了来着,在我怀里又睡过去了,不碍事的,女孩子本就吃得少,她醒了再说吧。”
李妈妈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心里多少觉得奇怪,往回没觉得葡萄吃得少,今天算是反常了。
沈月浅面色镇定的吃了饭,让玲珑将水墨画的油纸伞拿出来,吩咐她道,“我去大夫人院子,你去花房挑几盆素净点的花过来。”春日百花齐放的时候,除去外边院子,屋子里死气沉沉的,沈月浅不太适应,可要娇艳明媚的花儿太过打眼。
小雨雾蒙蒙的,像是行走在云端,沈月浅步伐摇曳,待到了宁氏院子,遇着文博武从里边说了,可能商量什么事,文战昭,文战责,裴氏也在,目光落在她身上,文战昭面色一震,随即又愤怒地移开了眼,嘴里冷哼了声。
文战责脸上没什么表情,一侧的裴氏则温和得多,“晨曦来了?天冷着,你刚出了月子,别冻着了。”关切的话,听在沈月浅耳朵里,总觉得不怀好意,不过,裴氏是长辈,沈月浅还是给面子的,“谢谢三婶关心了。”她已经出月子好几日了,裴氏明显是话里有话,嘲讽她起得晚了。
文博武沉着脸,大步走上前,沈月浅抬了抬伞柄,让文博武躲着,文博武大半个身子在伞外,大庭广众的从她手里接过伞,撑着,“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文博文站在宁氏身后,嗤鼻地别开脸,扯了扯周淳玉袖子,哑口比划了嘴唇,周淳玉羞涩的低下头,故作没看见,文博文是担心她心中埋怨他对自己比不上文博武对沈月浅用的心思,周淳玉心里羡慕沈月浅是自然,不过个人有个人的性子,文博文能为她做的,文博武不一定能为沈月浅做得到,感情的事,如人饮水,自己知冷暖就够了。
文战昭的事情传得府里上上下下人尽皆知,那日也是他没估摸着药量,吃多了,做到中途口吐白沫停不下来,吓得翠竹出门找大夫,翠竹说路上遇着沈月浅问了好几句,翠竹会伺候人,齐氏留下来的好东西,文战昭都给了翠竹,平时翠竹再遮遮掩掩,多少会被沈月浅发现有些东西原本不属于她该有的,可沈月浅不该到处说,他年纪不算大,那方面还立得起来,经下人们一说,越说越远,最后竟是他坏了命根子,每次只能靠着吃药发泄心中**了。
文战昭目光不由得落向袍子遮挡的胯间,心中蠢蠢欲动。
当然,没人发现他的异样,文博武和沈月浅说话,沈月浅惦记着给宁氏文战嵩行礼之事,她起得晚本就是站不住脚的事情,见着长辈再和文博武走了,更是不对了,想着,抬起步子,走上前,规矩地给宁氏和文战嵩行了礼,又叫了声二叔,三叔三婶,宁氏扶起她,“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我和你爹还说着去雅筑院看看荔枝三兄妹呢,天回冷了,三个孩子可要多穿些。”
文博武伸手,将沈月浅拉了过来,宁氏手心瞬间一空,好笑又好气,“好了,既然你来了,我们一并走吧,听说桂妈妈回去了,妆娘子厨艺也是出了名的,中午在雅筑院用膳如何?”
沈月浅当然乐意了,随即邀请文战昭文战责,两人皆摇了摇头,沈月浅又看向文博文和周淳玉,文博文心中不太愿意,和周淳玉两个人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做,也比去雅筑院,看三个孩子强,可周淳玉抢过了话,“也好,有两日没见着葡萄了,心里想念得紧呢。”可能两个儿子的关系,周淳玉更稀罕葡萄,就是宁氏,心里对葡萄的喜欢也是多过荔枝和苹果的。
一行人走到岔口,文战昭,文战责和裴氏渐渐走远,沈月浅她们才往雅筑院的方向走,文太夫人走了,沈月浅明显感受到府里的气氛不一样了,文太夫人在的时候,一家人私底下如何,面上都和和睦睦的,方才看文战昭得神情明显是有话要说,拉回思绪,沈月浅伸手夺文战嵩手里的伞,宁氏和文战嵩都是一人一把伞,身边的丫鬟撑着,周淳玉和文博文也是,如此一来,她和文博武倒成特别的了,文博武力气大,稳稳地不动,“我撑着,你小心看眼下的路就是了。”
言语之间不乏宠你,伸手的文战嵩抽了抽嘴角,冷哼道,“就你有媳妇,德行……”它声音小,奈何,文博武和沈月浅停了下来,正好听着他这句话了,沈月浅顿时绯红了脸,耳根子烫得厉害。
宁氏和文战嵩并排着走,自然也听到这句话了,要说文博武,成亲后性子大变,知冷暖了不说,在沈月浅跟前好似变了个人似的,人情味十足,倪了眼文战嵩,她嫁给文战嵩几十年,两人关系最亲密的时候,文战嵩也没给她撑过伞,心里不酸才怪呢。
文博武斜着眼,伸手搂着沈月浅,脸皮厚的道,“下雨,路打滑,我扶着你,自己的媳妇自己疼,和丫鬟比,终究是不同的。”嘴角撇出得意的笑,文战嵩气噎,张了张嘴,想骂人,瞅着宁氏望过来的神情,文战嵩讪讪一笑,手指着身后的文博文道,“博文和他媳妇还在呢。”不看还好,待转头看文博文迅速扔了伞,和周淳玉站到一柄伞下,文战嵩打人的心都有了,“要不要脸了,当着下人的面也不怕丢脸?”
文博文嘴角徐徐扬起一抹笑,什么都没有讨好媳妇重要,何况,他不信下人们敢乱嚼舌根,文博武都不怕,他怕什么,抢了周淳玉手里的伞,学着文博武的样子,搂着周淳玉腰身,“地滑,我们小心些。”
文博武一番话说得镇定自然,从文博文嘴里说出来,听得人起鸡皮疙瘩,文战嵩身子一抖,训斥道,“好好走路,再歪腻,给老子回屋去。”宁氏最不满的就是他不解风情,文战嵩在军营摸爬滚打惯了,学着文人蜜里调油说些情话,对他来说难上加难,想着之前文博文闹出来的那件事,文战嵩脸色铁青,“待会跟我去书房。”
文博武不理会后边如何,坦然自若的和沈月浅走了,和文战嵩文博文隔了段距离后,文博武才捏了捏她腰间的肉,“身体还痛不?”都说生了孩子后,那处不如之前紧实了,不尽然,昨晚害得他一进去差点都没把持住,在沈月浅跟前丢了脸,指不定她怎么笑话自己呢,昨晚沈月浅晕过去了,文博武也没有问,“你身子不像生过孩子的,是不是谁教了你些法子?”
他从江南回来的时候,沈月浅腰间裹着布带,一圈又一圈,文博武怀疑和那件事有关,见沈月浅红了脸,低头走路完全不理会他的样子,文博武灿若星辰的眸子尽是笑,“不管如何,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听他越说越大胆,沈月浅伸手掐了下他的腰,又担心被后边的文战嵩宁氏等人发现,抬眸瞪着他,想到今早起来丢人的事,沈月浅步子迈得快了,文博武手一紧,就将她拉了回来,“爹和娘还在后边,我们走快了,他们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果然,他一说,沈月浅立即慢了下来,沈月浅深吸一口气,尽量忽略胸口的憋闷,“娘叫你过来是不是和今早二叔与爹说的事情有关?”玲珑不愿意多说,沈月浅大致猜到和前几日的事情有关,再看文博武神色,证实了心中猜测,“二叔以为碎嘴的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