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了下发髻上刚戴上还带着金属冰凉质感的银钗,却没想到又碰到了他的手。
谢安轻咳了一声。
面前的纱袖又垂落了下去,卫怀柔重新坐回了她身边。
谢安侧过头去看马车车窗外的街道,看见的却是卫怀柔正低头,卷起那块刚才用来放银钗的帕子。
先是盘铺子的钱,又是发饰。她又欠了他不少东西。
“怀柔。”谢安唤了他一声,等到他抬起头来看她才说,“今天让你破费了,我想……”
“姐姐。”谢安还未说完,他难得地打断了她。
卫怀柔抬起头来,车窗外斜斜照进来的夕阳刚好落在他睫上:“我想到一个办法,姐姐既能还我的人情,还能让我受益。”
“什么办法?”谢安问他。
他舔了舔嘴唇,笑着望向谢安:“姐姐教我写字吧,就写跟姐姐平日里一样的字体。”
他的声音落入耳中,又轻又软。
她才想起之前退婚的时候,他看到了府里长廊上的那些她闲余时写的字。谢安慢慢揪紧了软垫上的银白色软毛,没有回应。
“再过一会儿就是平王生辰,那时我便可以用姐姐教我写的字去送礼,岂不是更好?”卫怀柔怕她不答应,又道。
皇帝的二子,平王的生辰在五月份,还有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即便是送礼,这样五品的官职也不必这样早早地准备起来。
谢安笑了下。他这样有些着急了。但若是送的生辰礼有新意被平王看中,对她而言也是有帮助的。
“姐姐。”卫怀柔掀睫看向她,语气轻软又无辜,“……好吗?”
马车的窗帘被风拉上了,余剩不多的光线彻底被隔绝在了窗外。谢安看向他,点了点头。
“好。”
回到谢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卫怀柔说还有事要办,与谢安说了声好梦才走。
谢安下了马车,前面有拿着油灯的小丫鬟照路,她便走在后面,回头还能看见岔路口那边
卫怀柔在月光下的身影。
今天卫怀柔要她要她教他练字,她因为看到的是平王生辰礼可能会给她带来的帮助而答应了,却不知道他有没有多想。
影子重重叠叠,谢安慢慢挪开了视线。
“大姑娘!”前面挑灯的小丫鬟突然尖叫了一声,“前、前面有个人。”
她们走的是长廊,这里挨着池塘又一向人少,也因此很少点灯,此刻便黑乎乎的一片,只有油灯照着的地方亮了一圈。
长廊里隐约有个模糊的身影,穿着藕色的连衣裙衫,弓着腰俯身像是趴在长廊里。夜里安静,只有那个人站着的地方发出了点声音。
谢安看了会儿,认出来是谢瑜。
谢瑜在干呕着,面色发白,在夜里看上去才有些怖人。见到了光亮,谢瑜只知道是来了人,也没有看是谁,转身便匆匆跑离了长廊。
谢安接过小丫鬟手里的灯,走近到刚刚谢瑜站着的地方。
长廊的坐凳上还放着一碗味苦的药,碗壁还是温热的。谢瑜跑得急,忘了将药碗端走。
“二姑娘大晚上的,怎么会一个人站在这儿?”小丫鬟抚着胸口,颤着嘴唇喃喃道。
谢安垂眸看了那药两眼,端着回了住处。
绣云在屋子里坐了一下午,见谢安回来了,便催着她去放好热水的木桶里沐浴。
“大姑娘去了一下午,我在屋里可快要闷死了。”绣云将谢安脱下来的衣裳挂在屏风旁的架子上,抱怨着拿了毛巾给她擦拭身子。
“姑娘的耳朵怎这样红?”
绣云绞干毛巾转身的时候,才发现谢安的耳朵比平时都要红些,甚至都能直接看出来。
谢安摸了下耳垂。耳朵上沾上了指间带着的温热的水珠,才发现耳垂上比水珠的还要再烫热些。
“姑娘。”绣云忽然笑了,绕到木桶跟前来。
谢安怕她乱说些什么,便只低着头用手拂去皂角弄出来的那些泡沫。
绣云在她跟前笑了许久,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拿着用来装热水的水壶走出了隔挡着的屏风。
隔间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水波清浅,缓缓又温柔地撞击着胸口的肌肤。
谢安慢慢闭上眸子,将身子往有水的地方沉了沉。
原来是她自己多想了。
等到身周的水渐渐凉下来的时候,屋外忽然响起了轻轻的扣门声。
谢安以为是绣云拿了热水回来,便温声道:“进来吧。”
她等着绣云进来,等来的却是屋外的另一个轻软温顺的声音唤了她一声“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