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音楼听了四年的戏,他也听过几次《长生殿》,只是彼时此时的心境全然不同,亦或者是身边的人不同。
一边听着戏,他一边剥着小橘子,递给赵琼华。
大半个时辰后,台下这场《长生殿》才落了幕。
明皇杨妃天宫重逢,也算得给这场悲苦爱情画上一个圆满无憾的收场。
台上人早已抽身离场,戏台上已经在准备下一戏目的景,赵琼华还倚着轩窗,尚且未从中回神抽身。
“还想听的话,我和掌事商量再唱一次。”
谢云辞见她沉浸其中,兀自斟了杯酒抿着,建议道。
他们来得不早不晚,第四折 刚开唱不久,可到底是错过了前面三折。
像是被一语点醒,赵琼华猛然回神,摇头拒绝道:“不用,这样就够了。”
前面三折戏,她也听说过些许。
却都没最后这折来得深刻。
闻到一股清冽酒味,她忽然皱眉,看向他手里的酒杯,没动手,只是好声好气地劝道:“伤还没好,尽量别喝酒。”
“等伤好了再说。”
明明他在长安楼时还很自觉,一来了曲音楼倒收不住了。
谢云辞失笑,依言放下酒盏,“好,我都听你的。”
“只是小酌一口而已,无碍的。”
“有想吃的吗?”
赵琼华摇头,几次欲言又止,好半晌后才问着谢云辞,“谢云辞,如果你是明皇,你会舍弃她吗?”
她……
是指杨妃吗?
谢云辞支颐,全神贯注地望向赵琼华,眸色是一如既往的认真,“不会。”
“可是众将相逼……”
“我的意思是,我不会让自己走到那一步。”
因果糅杂,杨妃和明皇才会走到无法挽回的一步。
文人墨客多有寄托,才有了《长生殿》,才有了二人天宫重逢的美好结局。
但世事本就多遗憾。
倘若他日后真的有走到退无可退的那步,他也会给赵琼华安排好所有退路。
这本就是因人而异的一件事,即便是设身处地后也无法比较。
舍得二字向来是最难权衡取舍的。
戏中如何跌宕起落与他无甚干系,他只需要明白自己的心就好。
“不会的吗……”
赵琼华敛眸低头,轻声呢喃道,恍然一瞬又回到了昨夜的梦境中。
城墙之上,所有入目的风景都不真切,沙场湮于风声硝烟,只有他、只有那句话是她唯一能感受到的。
尽管那人眉目都模糊,但一身锦袍风流,满天惨烈之中,他仿佛置身于世外,却又掌握着一切。
运筹帷幄,睥睨众生。
此时再看着谢云辞,赵琼华心里忽然有了个大胆又荒谬的想法。
双手紧握成拳,鼓足勇气后,她这才又问道:“谢云辞,如果,我是说如果……”
“你喜欢的那个姑娘,被迫远嫁他乡,十多年后离世,你当如何?”
话音刚落,赵琼华便感觉到谢云辞握着她手的力道都收紧几分,他眉目逐渐冷了下来,眸色晦暗,直直地望向她,一言不发。
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赵琼华被他看得心里都有几分慌乱,她便只能再重复一遍,“只是如果而已,不是真的。”
远嫁异国,他乡离世……
她说的,是彼时梦里的那个她吗?
思及此,谢云辞不由得又握住她的手,忽然哽咽,欲言又止。
他从不相信梦,种种虚幻,做不得真。
可只有这次、只有昨天晚上的那场梦,教他上了心。
明明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诸般感受却如此真切。
“你要是不愿意说,也无妨的。”
见他如此出神,甚至还有些悲苦追忆,赵琼华心里一软,忽然就不愿意再追问下去,她只兀自转移开话头,“一会儿我们还回长安楼吗?”
“你的如果里,她过得好吗,是安然离世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