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明探出手,轻轻一抓,将那朵梨花握在了手中。
栈道尽头的房间里放着两件绢布单衣,男子样式,应是谢景明换洗用的。但顾春和已管不了那许多了,从头到脚把自己裹了个密不透风。
咔嚓,门扇轻响,一丝风随着门缝潜进来。
顾春和全身寒毛立刻随着这风竖了起来,看到来人是萱草,这口气才算吐出来。
来不及细问,赶紧换好衣服,跟着萱草从水榭后门悄悄绕出来。
一回院子,她就躲在屋子里不肯出来。
春燕也回来了,扒着门框看了看,蹑手蹑脚退出来,轻声问萱草,“姑娘好些了没?”
“用了点红糖水,回来就睡了。”萱草扯开话题,“姑娘特意让我告诉你,松快一晚,不用管她,这么快就回来了?”
春燕道:“惦记着姑娘,玩也玩不痛快。对了,方才经过大姑娘的院子,她们正在整理东西,说是明天下山回府,我看咱们也提前收拾下。”
大家伙一起来的,没有让她一人回去的道理。
萱草不以为然,“四姑娘离了府里的管束,玩得正在兴头上,她可不愿意走,明天准是一通闹,走不走得了还不一定。”
没想到转天一早下起雨来,蔡雅菲都不用开口,老天爷就帮她说话了。
这雨一连下了两天仍没有停的迹象,别人尚可,书馆假期已满,蔡悦不能再耽搁下去,打算从庄子直接启程去书馆。
吕氏显然也是这个意思,派人将儿子的东西送到庄子,还给几位姑娘捎了些厚衣服。
山里本来就比城里凉,大雨过后更是气温骤凉,虽不至于冷着她们,却只能窝在屋子里打牌下棋,甚是无聊。
“诶,新衣服?”蔡淑蔓讶然道,“这料子好鲜亮,瞧着不是这边的样式。”
“姑娘好眼力,这是吕家舅爷送来的,淮南最时兴的花样。”管事妈妈笑道,“刚做得,正好现在穿。”
其中也有顾春和的,除了颜色素淡些,和其他几位姑娘样式一样。
凑近一闻,还有股淡淡的香气,很奇特,花香不似花香,木香不似木香,带着点青草茬的味,像是雨后大地的味道。
“这是什么熏香?”顾春和随口问那妈妈。
妈妈答道:“并未熏香,因怕虫蛀,来时和香料放在一起,可能沾染上了。”
别的衣服上或多或少也有些香味,顾春和并没有放在心上。
这日初晴,天空明净得像一块蓝宝石,金色的阳光洒进山林,树叶都绿得可爱。
还有一汪清泉从林间盘旋而过,坐在八角亭中,听那风声松涛声,泉水叮咚声,鸟儿啼鸣声,看天上白云缥缈婀娜,丛林翠绿欲滴,真令人心旷神怡,好似成了画中无忧无虑的小童。
蔡娴芷依旧称病不来,柴元娘倒是来了,单独坐在一角,眉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今日仍有些凉,她们都换上了吕氏送的衣服。
蔡雅菲拿着鱼竿在泉水里瞎搅和,笑嘻嘻地说:“明年我们还来,舅舅可不许嫌弃我们。”
谢景明看着四散奔逃的鱼直叹气,“你再来几次,这里的鱼就被你祸祸完了。”
蔡雅菲把鱼竿一扔,拍拍手道:“本来想钓条鱼孝敬舅舅,奈何鱼儿死活不上钩。田姐姐你会不会钓鱼?”
田小满点头,豪气万丈道:“我还会徒手抓鱼呢,看我给你们露一手。春和,帮我提鱼篓。”
“好。”顾春和上身前倾,刚要起身,突然脸色大变,眼神发直,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谢景明马上过来,“怎么了?”
冷汗无声顺着脸颊淌下来,顾春和眼中是难以言喻的恐惧,颤着嘴唇,轻轻吐出一个字,“蛇……”
谢景明脑子轰地一响,顺着她的视线向下看。
她脚边飞快闪过一截竹青色的蛇尾。
“它在爬,腿那里。”
单是听她的声音都要窒息了。
蔡雅菲在泉边大喊,“舅舅,你干嘛跪在顾姐姐旁边啊……”
谢景明猛地回头,眼底血红,牙关紧咬,冷森森一团杀气,愣是把蔡雅菲的“啊”字吓得吞回去半截。
“不许发声,静悄悄地出去!”
虽不明所以,但无人敢违抗,很快,亭子里只剩下谢景明和顾春和二人。
“别哭,”谢景明扯出一个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别哭,我在呢。”
顾春和把哽咽压在嗓子里,扁着嘴点点头。
谢景明又说:“是一条小菜蛇,无毒的,别怕。我慢慢把你衣服解开,你千万别动。”
他伸手,捏住褙子的束带,轻轻一拽,褙子向两旁散开。
丝——
那是蛇吐信子的声音。
“唔!”顾春和的眼泪不可抑制地向外汹涌,嘴唇咬出了血,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