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份旧报纸的复印件,尤弼然俯身细看,期间数度眨眼,一分钟后抬起头,连那张照片都不敢拿了,只一个劲猛搓自己双臂,“我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谁都知道刑家老二英年早逝,但具体如何没的,刑怀栩这一代其实并不清楚,只大概知道一开始以为是失踪,后来尸体在河里被发现,才确认是溺亡。
康誓庭让尤弼然看的旧报纸复印件里就是当初事件的相关报道,里头提到的刑鉴齐失踪和被打捞回来时的衣着特征和刑怀栩给她看的旧照片里一模一样。
加上照片是在河边拍摄的,尤弼然已经联想到那张照片的性质了,但她有些发憷,下意识想拒绝那个可能性,“年龄对的上吗?或者只是恰巧穿了同一套衣服呢?”
“三十几年前发生的案件了,现在可能也查不到什么证据,当年负责这起案子的警察要么去世,要么退休,但是当初写报道的记者还找得到。”康誓庭指指旧报纸上的记者署名,说:“那记者笃定这起案件有内情,他坚持刑鉴齐当初尸检查出不是单纯的溺水,除去溺水死亡外,他的头部曾遭到撞击,有明显的伤口。警方也倾向于他是被人打伤昏迷后丢入水中,可公布真相后这些证据又全都消失了。”
刑怀栩问:“那我四叔呢?有他的线索吗?”
“在所有相关取证里都没有你四叔的踪影。”康誓庭看向被扔在桌上的照片,“目前为止,除了那张照片,谁也没把你四叔和你二叔的死联系在一起。”
“等等……你们等等……”尤弼然头疼道:“如果你二叔死前真的是和你四叔在一起,看这照片,他们俩好像还打起来了……那……那……自己二哥溺水,弟弟难道会见死不救吗?”
“不是见死不救。”康誓庭纠正道:“现在怀疑的是谋杀。”
尤弼然瞠目结舌,感觉自己三观正在被刷新,“不会吧……弟弟真的会杀哥哥吗?如果杀了,当时怎么什么都没查出来……”
“是我爷爷。”沉默良久的刑怀栩冷冷说:“不要忘记还有我爷爷在。”
“那位记者也说,他本想好好报道这起案子,却被多方面施压,最后只以普通的溺水事故草草了结了。”康誓庭说:“儿子死亡,为什么不去彻查案情?还变相掩盖真相,除非……”
“除非这件事还牵扯了另外一个儿子。”刑怀栩说:“以我爷爷的价值观来衡量,既然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就不能赔上另一个儿子,哪怕这儿子就是凶手。”
“你四叔真的会杀你二叔吗?”尤弼然犹自难以置信,“他们那时候才几岁?不都还只是小孩吗?”
刑怀栩瞥她一眼,轻声说:“你被刑家人关起来放火烧的时候,也只是个孩子。”
只这一句话,尤弼然立即接受了现实。
康誓庭说:“这张照片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张照片会是刑銮治的遗物?难道拍照的人是他?”
尤弼然扶额哀叹,“如果真是他拍的,老二打老四,老四杀老二,老三目睹全过程还偷拍照……难怪天要亡刑家了,这是天理难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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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多年前的案件,即使出现关键性证据,也已过了最长的追诉时效,刑怀栩对几十年前的真相其实没多少兴趣,她重视的是夏蔷将这张照片交给她的意义。
之一大概是和刑怀栩当初唆使她调查刑銮治之死有关,之二如今刑园交到刑銮平父女手里,刑嗣枚又是毫无野心的,夏蔷大概是想拿这张照片给女儿的未来做个保障。
刑嗣枚将来和刑銮平无冲突还好,若有冲突,这起陈年旧案就是刑嗣枚的武器。按照刑嗣枚的无争以及刑銮平的低调,刑怀栩原本猜测他们双方近几年应该可以相安无事,却没预料矛盾来得如此之快。
事情起因是刑柚要刑嗣枚签署刑园财产的分割协议,刑嗣枚来问刑怀栩的意见,刑怀栩颇感诧异,表示自己完全没收到消息。
刑嗣枚便明白对方是挑软柿子捏,隐隐有些不高兴,当即回绝了刑柚。
没过几天,刑嗣枚又告诉刑怀栩,说刑柚没和任何人商量,私自动工改建刑园。
“你很在乎刑园吗?”刑怀栩问刑嗣枚:“如果是钱的问题,倒可以和刑柚好好谈谈,如果不是钱的问题,你更需要和她好好谈谈。”
刑嗣枚考虑良久,迷茫道:“我也说不清楚,那个地方对我而言一直都是家,可即便是家,它也承载了太多我不愿意接受的东西,因此我不想回去,可听说刑柚要改造它,我又舍不得,就好像自己的东西被肆意践踏了。”她问刑怀栩,“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刑怀栩说:“很正常的想法。”
“是吗?”没有被刑怀栩反驳,刑嗣枚像是得到鼓励,踯躅片刻后下定决心,“我想我还是和四叔谈谈吧,毕竟那是刑园啊。”
“不要和四叔谈!”刑怀栩当即反对,但也觉得自己太突兀,便又加了一句,“你可以和刑柚谈。”
“可是四叔是刑柚的爸爸啊。”形嗣枚说:“这种事,难道不该找长辈谈吗?刑柚能对刑园做主,必然也是经过四叔同意的。”
刑怀栩竟无言以对,她抚了下额头,只能道:“这样吧,我去和四叔谈。”
“我自己可以解决的。”刑嗣枚忙道:“我知道你已经决定不再管这些杂事,现在的生活也很平静,我不想给你添麻烦。如果让段琥知道了,他也会怪我的。”
“没关系,正好我也有些问题想问四叔。”刑怀栩说:“就当做是最后一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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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怀栩和康誓庭去刑园见刑鉴平的那天是周末,因为刚下过雨,天空阴沉路面湿滑,大门里没有人值班,车子从前园开进主楼的路上瞧不见一个人。
刑怀栩提醒康誓庭,“四叔住在副楼。”
康誓庭绕过主楼,沿着车道开到副楼大门前。刑园副楼相比主楼的富丽堂皇更显清雅,楼内陈设多以书画古物为主,康誓庭跟着刑怀栩走上二楼,停在刑銮平的书房前。
“四叔。”刑怀栩在门外轻声道:“我们来了。”
门从里打开,刑銮平站在他们面前,微笑道:“外面雨停了吗?”
“停了。”刑怀栩说。
“那就好。”刑銮平说:“刑柚出去的时候没带伞,我担心她回来的时候淋到雨。”
刑銮平把他们俩让进书房,开门见山道:“你们来是为了刑园改建的事吗?真奇怪啊,我以为刑园变成什么样,栩栩你都不会再关心了,还是说,即便是你,也不能舍弃这块奶酪?”
“奶酪吗?”刑怀栩说:“我爸看重一生的刑园,到最后竟然也不过是别人眼中的一块奶酪。”
刑銮平平静道:“迂腐不化,就算是黄金也会变成石头。”
刑怀栩问:“刑企没了,就剩下这座刑园,所以你打算今后就靠刑园生活吗?就算是金矿,也有坐吃山空的一天。”
“那我该怎么办呢?”刑銮平从座位上微微倾过身,“我不像你,有天赋的才华和能力,也不像你爸爸和真栎,从小生长在刑家的商业大楼里,接受企业家该有的培养,我更没有嗣枚那样的运气,我甚至不如刑銮治,就连走出刑园的日子这几十年都屈指可数,我长在刑园困在刑园最后也必将死在刑园,我不靠它,我还能靠谁呢?”
“更何况,我还有一个女儿要养。”他的视线从刑怀栩扫到康誓庭,意有所指道:“尽管她一心想成为你,可我们都知道她有多平庸,这辈子也不可能成为你。”
“我过去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不上班也不出门,就算在刑园,也总是一个人。”刑怀栩说:“我问过爸爸,他也不是很清楚。”
“他当然不清楚,只有当我威胁到刑家了,他才有可能关注到我。”刑銮平忽然笑道:“说到这,我也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为这么一件小事来找我。栩栩,你会来,应该带来了其他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