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被狂风摧毁的帐篷在仆从们的修复之下又重新搭建了起来。明亮的篝火照亮了黑夜。
仆从们重新做了晚饭,但青衣对妖血和兽肉尚未能完全接受,再加上雷腾和秀秀还被困在那里,是以她并无心思用餐。
白衣人见状,便伸手接了筷子,准备如白日那般亲自喂青衣。
不曾想他才夹了一块肉,手下却是一抖,那无甚分量的筷子顿时就如千钧之重,叫他拿不稳了。
青衣听见木筷落地的声响便抬起头来,谁知这一抬头,白衣人那修长的身体忽然就高山倾倒一般直直的向她压来。
青衣猝不及防,竟是无处可躲,就那么被白衣人生生扑倒了。
“喂喂——”青衣被白衣人的身体压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她下死劲儿的推了推白衣人,谁知他的身体竟像是个毫无意识的空壳一般,一下子就被推歪了开去。
青衣隐约觉出不对来,她心慌了一下,紧跟着又强自冷静下来。她起身试探的摸了摸白衣人的心口,然后便发现手下的身体冷冰冰硬邦邦简直就是一具尸体一样。
青衣心中一动,一个念头自心田一闪而过。
这既是个人偶,虽然契合,但到底不是正身,方才白衣人耗力擒住了雷腾,虽不知他到底使了几分力,但想来定有些影响,以至于这个人偶都受不住他的魂魄了吧?
一思及此,青衣又转头去看雷腾身上的锁链,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那锁链仿佛真的虚化了些许。
青衣暗暗一喜,正想有何办法能放雷腾逃跑,那头就有一个人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青衣闻声抬头,就见脸色苍白的阿郎衣袂飘飘的走了过来。
她顷刻间就认出面前这个阿郎就是白衣人来,看着阿郎那琥珀色的眼睛,她就是有那种感觉。
“你认出阿兄来了。”阿郎微微笑着,好似十分欢喜,“阿兄很高兴。”
“……你的身体……”青衣不自觉轻蹙了眉头,细若蚊呢的问了一句。
“只是人偶坏了而已。”阿郎从容的解释道,“我便回了自己的身体了。”
青衣欲言又止的张了几下嘴,末了也只是意味不明的哦了一声。
阿郎背着手仰头望了夜空一眼,半圆的月亮在薄云的晕染下,显得朦胧而虚幻,连带着他那张晦暗不明的苍白面容。
静默片刻后,阿郎温声道:“夜已深了,你先去休息吧。”
青衣神情一晃,却是有些失神了,片刻后回过神来,她便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
双生子引她进了帐篷。
方舟早已提了他的包袱一头扎进了那对老夫妇的帐篷之中,有了白衣人,他便有了为那人做一个暂时栖身的人偶的想法。
屏退了其他仆从之后,双生书童熟稔的铺好床铺,又在玲珑香炉里撒了些安神香。待准备妥当之后,他们便退出帐篷以待其他吩咐了。
青衣躺在床上,时不时的闭眼睁眼,翻来覆去的总是难以入眠。
这一日下来,叫她吃惊的事情太多了,她到现在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呢。
帐篷里寂寂无声,倒显得外头的声响有些分明起来。
哗哗的锁链碰撞声时不时的响起,青衣心中担心雷腾和秀秀的安危,有心出去,又怕惹怒了兄长,以至于他们的处境更危险。
如此辗转反侧许久之后,竟也有些也眼殇神昏,将睡欲睡的时候,她隐约感觉有人靠近了自己。
惊觉的睁开眼睛一瞧,却是阿郎披了件月白外衫坐在床沿上。
阿郎见青衣警醒,当下便微微笑着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
“睡不着吗?”此时他的声音听起来温柔的叫青衣失神。
“睡吧——”他缓慢而又节奏的轻拍着青衣的背,极尽体贴的低声道,“阿兄在这里守着你,什么妖怪都不能来欺负你。”
只是一句话而已,却让青衣心头一酸,眼中霎时就涌出泪来。她隐忍的吸了吸鼻子,下意识的往阿郎身边动了动。
橘色的灯光下,原本陌生的兄妹竟难得有了温馨自然场景。
安神香的效力渐渐发挥出来,青衣半睁半合着眼望着阿郎许久,然后轻轻问道:“给我说说那个地方的事情吧?”
“那个地方?”阿郎淡淡一笑,依言答道,“那是个小地方,名字曾几代变更,如今就叫123言情县。因为城中多有刺桐树,是故人们常称其为瑞桐,又以泉安乡知名,故亦称泉安……”
“有桐树的话,那是不是会有凤凰?”青衣小声嘀咕道,“123言情县,听起来就很难听,泉安听起来好听多了……”
“傻瓜。那是刺桐树,又不是梧桐。再者那片地域早已是鬼蜮,凤凰是不屑去的。”阿郎轻笑两声,又道,“你如今是忘了,却是不知,这名字是有由来的。晋字从日,意指日出,日出则万物生长。那地因魑魅魍魉层出不穷,阴盛阳衰,以致万物凋零,生灵涂炭。取这名字,却是为了压制那日渐强盛的阴气的。”
“哦……”青衣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默默的看了阿郎那温柔的笑容之后,她又轻声问道,“你的名字……又是什么呢?”
“我?”阿郎温柔的摸了摸青衣的头发,然后他低头凑近青衣的耳朵,低声道,“我叫温玉——现在睡吧,明早我们就起程回家。”
青衣困倦的闭上了眼睛,微不可查的应了一声之后,果真睡着了。
☆、126|120.6.8
睡梦中的青衣恍惚感觉自己正在从高空之中往下落去。微寒的狂风在她耳边呜呜直响,她想要挣扎,却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急速下坠的失重感让她的心吊了极点,她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身体。
就在她惊恐到了极点的时候,一个温柔的男子声音忽然在她耳边响了起来:“乖——不用怕,你现在很安全——”
青衣紧绷的意识顿时一滞,待到憋在胸口里的那口气慢慢舒出之后,她这才清醒过来了。
未等睁眼,她先是发现自己正被一人紧紧的搂在怀里。她的后背和腰间是两条硌人的消瘦手臂,她的脸颊下是一堵温热的胸膛,对方那缓慢而平稳的心跳声就如同自己方才听见的安抚之声一般,温和而有力,叫人不由自主的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