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哪里来的孩子?”吓得心肝乱跳的青衣下意识偏过头道,“看着着实可怜,还是快快送去埋了吧!”
“等等……“黑三郎面色不改的仔细看了那死婴几眼,随即像是看出了什么般吩咐高师傅道,“将他翻过来。”
高师傅手腕一抖,依言将那死婴翻转过来。
背过脸去的青衣只听得黑三郎啧了一声,随即便是一阵凝重的沉默。
她觉出不对来,挣扎片刻,终究是咬牙回头,去看那死婴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这般严肃的地方。
不过是一个早夭的婴儿,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也只有他背上那对突兀的凸起了吧。
黑三郎目不转睛的看着死婴,半响才沉声道:“发现了多少?”
“不多,就这一个。”高师傅喘着粗气闷声道,“不过离客栈只有一丈远,再往外走几步的话,应该可以挖出更多个来。”
黑三郎出了会儿神,末了满面肃容的摆手道:“拿出去烧了吧。”
高师傅迟疑的默立片刻,因他本就不是聪慧至极的人,是以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少不得要照做了。
青衣探询的拉了拉黑三郎的衣袖。
黑三郎轻轻摸了摸怀里的蛋,然后才轻声答道:“那不是孩子,那是飞蝗的卵。”
自从被林家赶出来后,慕子琪已经风餐露宿一月有余了。
秋夜的风已有些许凉意,他盘腿坐在地上,开始对月抚琴。
凤凰桐的弦音依然是那般的悦耳,哪怕没有高雅的香,没有上品的清茶,哪怕它的主人已经一身褴褛,它的音色依然是这世间最为难得的天籁。
他憔悴的面容上隐隐透出几分迷醉来,连带着难捱的饥饿感都消减了许多。
“我呸,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不忿的骂声骤然响起,惊得他手下一滑,毁了原本流畅的曲调。
“大半夜的弹什么棉花呢!”打断琴音的人犹未解气,继续愤愤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明儿大家伙儿还得早起赶路呢!你再弄出噪音来,就休怪我们砸了你那张破琴!”
他紧张的抱紧了瑶琴,生怕那说话的人当真来毁了他的琴。
但那人却并不曾起来,琴音一停,他便痛痛快快的翻身继续睡了。
慕子琪忐忑回头,确认那队长工都已经睡熟了,他这才松开胳膊,开始小心翼翼的用琴袋将瑶琴包裹起来。
他心中忧思惆怅,又不能借琴解忧,是以彻夜难眠,只能瞪大了眼睛,看着天上那轮明月嗟叹不已。
叹着叹着,他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嘿,醒醒!”
睡意朦胧时,他感觉胸口一阵钝痛,顿时就惊醒了过来。
他惶惶然抬头,就见长工们早已整装待发了。
他们的身后是一堆犹在冒烟的焦炭,用来包裹干粮的油纸散乱的丢在地上,无声的昭示着长工们已经吃完朝食了。
腹中饥饿不堪,他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但内心仅存的那点傲气让他不愿开口讨食。因为他只得他们是不会给的,又何必自讨耻辱呢?
“快起来!”监工头鄙夷的踢了他一脚,继续用言语羞辱道,“一看你这好吃懒做的样子,就知道外头那些人传得话没错了!我呸,还自称文人雅士呢,说出来都丢人!赖在林家吃穿不说,还勾引人家女儿,林家没打死你已经是行善积德了!”
慕子琪被刺得肺腑一阵绞痛,脸色也跟着青了起来。他喘息几下,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没有——”
“快爬起来赶路了!”监工头懒怠听他狡辩,又是骂道,“赶路时就拖拖拉拉磨磨唧唧,夜里又讨嫌的弹琴,要不是你,我们早就到地方了。”
慕子琪悲愤交加,又不愿如对方那般粗野蛮横,少不得又隐忍了下来。
一行人赶了半日路,他又饿又困,再加上背着的琴分量也不轻,终究还是被远远地甩在了队伍后面。
待他好不容易赶上队伍,就发现他们早已架了篝火吃起了干粮。
他蜷缩在角落里,欲言又止的看着他们手里的干粮。
一个长工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只能骂骂咧咧的掰了一块锅盔丢给他道:“你也是晦气,路上只顾那把破琴,害得大家的干粮都被你弄丢了一袋。呐,吃吧,这是最后一顿干粮了,明儿起我们得喝风吃土了!”
慕子琪眼睛干涩的看着地上那块滚了沙土的面饼,手指抖了又抖,终究还是捡起来吃了。
今夜又是一个晴夜。待得众人都睡了之后,他还是忍不住将瑶琴拿了出来。
但他不敢弹出声来,只能空悬着手虚弹起来。
无声的一曲终了之后,他轻轻的抹了一下弦结尾,然后对着瑶琴默默的淌了一滴泪。
微弱清越的琴音转瞬即逝,睡梦中的长工们毫无动静。他对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对自己这般悲哀的境地感慨万千。
“唱啊,你怎么不唱了?”暗夜中,突然有一个稚嫩的声音催他道,“你的声音听起来挺好听的。”
慕子琪诧异的四下张望一番,却并不曾看见任何人。
“你的翅膀长的好奇怪。”那莫名出现的声音继续道,“为什么你和我不一样?”
话音未落,他手下的瑶琴突然就迸出了一阵尖锐的响声。
他大惊失色,忙俯身抱住了琴。
被惊醒的长工们对着他破口大骂,最为愤怒的监工头更是操起了一根燃烧的柴火径直朝他怀里的瑶琴砸来。
慕子琪避无可避,只能下意识转身以身体保护琴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