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着性子怎得还是如此绵软?”建明帝皱着眉,朝贤妃送去一抹怜惜。
转头便是一脸愠怒的看着良妃:“你瞧瞧你,能不能学着点温婉懂事?你刚入宫时便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这么多年就没有半分改变!”
贤妃扳回一城,心下本还高兴着,可建明帝这话却越听越不对劲。
果然,紧接着便见良妃似笑非笑的道:“臣妾由来便是如此,冥顽不灵。”
建明帝脸上已不见丝毫怒色,甚至隐约有些高兴:“你也是个执拗的,”
接着他便煞有介事的道:“既然贤妃并不怪罪于你,朕念在你心中赤诚,你与贤妃道个歉,此事就算过去了。”
听他甚至连高高拿起都不曾,便这般轻轻放下,简直与方才要拿她认罪时判若两人。贤妃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一口气哽在喉咙不上不下,险些就此撅过去。
可偏偏,是她自己为装贤德,硬生生说出来的违心话,如今,即便她怄得再狠,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岂料,良妃却压根不愿顺着台阶下,眉目间满是刚毅,淡声道:“此事一日未能水落石出,她在臣妾心中仍旧是嫌疑人,待日后查出此事确与她无关,臣妾再与她道歉也不迟。”
说罢,竟不再等建明帝开口,又道:“臣妾回去闭门思过了,臣妾告退。”
话音一落,转身便走,将建明帝晦暗不明的目光甩在身后。
良妃回到寝宫时,宫女正把她旧年穿过的盔甲拿出来擦洗。
“娘娘回来了?”几个宫女见良妃回来,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躬身行礼。
良妃望着眼前这副沉着刀伤剑痕,不复光亮的盔甲,眼神有些凝滞。
这是她祖父杨谏知,在她十五岁那年赠予她的生辰礼,她在边关立马扬刀的日子,便是这一副玄铁盔甲陪着她,浸染着无数鲜卑人的血,走遍大漠黄沙。
后来她入宫为妃,这副盔甲和她的朴刀一起,被建明帝特许,作为陪嫁带进宫,只是朴刀随她身侧,盔甲却被束之高阁。
算算,也有十余年了。
身后的玉清看她站着不动,便解释道:“奴婢看今日难得有点好天气,瞧着着甲胄上都积着厚厚一层灰,便让她们抬出来擦擦,也晒晒太阳。”
良妃启唇轻笑:“也好,兴许过些时候用得上呢。”
“可惜您的刀拿不回来了,”玉清想起被建明帝收走的朴刀,有些惋惜。
良妃摸着甲胄上的流苏,不甚在意道:“一把刀而已,能拉整个后宫作陪,值了。”
“一个个躲在阴沟里做尽了龌龊事,还妄图想置之度外?白日做梦。”
良妃知道,经此一事,贤妃必然恨她入骨,可她却并不为建明帝的偏颇感到高兴,建明帝对她的百般容忍,不过是忌惮她身后的镇国将军府,倘若将军府不复存在,方才跪在地上的便是她杨景初。
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姜棣,她都要拼尽全力保全将军府,那是她最后倚仗。
思及此,良妃的眼神更加坚定,望着眼前缄默的甲胄,眼眸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整个人如同注入了活力,周身气势磅礴,明亮又耀眼。
她轻柔的抚摸着面前的铠甲,指尖滑过上面斑驳的刀口,脑海中浮现从前在边疆策马扬鞭的日子。
她想,她很快就能自由了。
姜晔满脸阴郁,步履匆匆,他才收到贤妃传出的消息进宫来,姜曜没在庆阳殿,不知在哪处鬼混。
路过御花园时,却被人拦了下来。
“王爷,我们督主有请。”
姜晔看着面前的红衣太监,又看了看荷池边上站着的人,周身的阴沉荡然无存,一脸温和的让那太监给他带路。
等他到时,才发现傅长生正闲情逸致的捻着鱼食往池子里扔,一条条肥硕的锦鲤张着圆洞洞的嘴争相往他跟前凑,溅起一阵阵水花。
那么多鱼儿扭着身子摆出彩色的尾鳍,争相讨好他,傅长生却专注的只往那一条黑白相间的九纹龙嘴里投喂。
姜晔看得好笑,便随意的问道:“厂督如何能确定你喂的都是那一条鱼?”
谁知傅长生并不答话,指尖捻着鱼食,精准的扔进那一条九纹龙的圆嘴里。
姜晔也不觉得尴尬,扯嘴挑起一抹温润的笑:“傅厂督特意在此处等候,可是有事要与本王说?”
傅长生也噙着笑,却不是对着姜晔,他目光柔和的望着那一尾肥鱼,一边说:“咱家也才知道,荣王爷您如此沉不住气,一个女子罢了,能碍着您什么事儿?”
姜晔微不可查的蹙眉,却故意反问道:“厂督是什么意思?你怀疑派人刺杀永安的人是本王?”
紧接着,便佯装气愤,怒斥道:“不论怎么说,永安到底是本王的亲妹妹,本王要害谁也不会害她,难道在傅厂督眼里,本王便是这般丧心病狂的人吗?”
见他不肯承认,傅长生唇边的笑意渐渐凝固,抬眼乜着他:“王爷是什么样的人,咱家自然清楚,想必那便是五殿下的意思了。”
姜晔皱着眉,薄唇微抿,却不说话。
傅长生慢条斯理的道:“五殿下年轻气盛,没什么耐心,王爷得好生管教才是,省得做错了什么事,踏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姜晔面色一冷:“傅厂督最好注意言辞。”
傅长生也不再与他绕弯子,冷眼看着他,直言道:“三殿下遇刺一事,你我心知肚明,还望王爷回去劝解五殿下一二,收起那些不必要的小把戏,莫要再对三殿下使些阴诡法子。”
“倘若再出今日这回事,咱家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么,回头伤了和气,倒是不美了,王爷您说呢?”傅长生吐出这句话后,竟蓦然笑了起来。
仔细看,便能看出那清浅的笑意中,翻涌着浓稠的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