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容涣有伤在身,姜妁便想自己起来,却发现手上使不上半分力。
“别动,”容涣已经趿着步子走到她床边,将她的手轻轻按住:“殿下伤在内腑,得好生静养。”
“那你又跑来跑去作甚,”姜妁扬了扬头,用眼神点了点他的两处伤。
容涣无所谓的笑了笑:“不过是些皮外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
“上来,”姜妁往里挪了挪,掀开自己的被子。
换做以往,容涣早就恭敬不如从命,麻溜的往上爬了,可这回他却别扭上了。
“殿下不必如此,臣为之付出及牺牲,都是心甘情愿,并不以之挟恩图报,实在是要算,殿下当日不曾放弃臣,便已经两清了,”容涣坐在床边,眼睛却不敢看她。
他在她昏迷没多久便醒了,光听杨昭描述姜妁是如何在风雪中背着他夺命狂奔,身后的番子带着狼狗如何紧追不舍,如何跨过艰难险阻死里逃生,他的心都在滴血。
却更不敢细想,姜妁这个向来冷心冷情的人,在当时那番境况,竟没将他抛下,而是拼死背着他逃命时,她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是为偿还这区区救命之恩,还是别的。
容涣不敢想。
可他却忘了,换做是旁人的救命之恩,姜妁是万万不可能带着他一同跑路的,她只会在权衡利弊后把那人抛下,那人的生死只看天命,能活着她便千恩万谢,若死了她便金棺厚葬。
能得她如此偏待的,也唯有他容涣一人罢了。
姜妁听见这一句‘两清’登时勃然大怒,冷笑着反问道:“你要与我两清?你再说一遍?你要与我两清?”
见姜妁如此动怒,容涣有一瞬发蒙,他不是已经遂了她的心愿,她怎么又生气了?
容涣越不说话,姜妁便越觉得他心里有鬼。
她却是个泼皮无赖的,先不说她才堪破自己心中遮掩了两世的迷雾,就是没堪破,她也不会允许容涣与她‘两清’。
她改变主意了,她才不要什么‘两清’,她要和容涣两个人抵死纠缠,谁生二心就杀了谁。
意识到姜妁误会了他的意思,容涣连忙解释道:“臣的意思是,殿下不必为了区区小事委屈自己。”
姜妁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整个人都气笑了:“本宫是那种‘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的人吗?”
“换做旁人,他就是救本宫十回八回,就是为本宫死了,也不值本宫为他以身相许!”
容涣并不笨,只是爱故生忧,爱故生怖,他太爱姜妁,太过小心翼翼,因此,连做梦都不敢想有一天,他可望不可即的月亮会对他施以垂怜。
“殿下,是臣想的那个意思吗?”容涣一连眨了好几下眼睛,面上竭力维持的平稳,唇角却控制不住的往上翘,欣喜又从他眼睛里跑了出来。
“走开!你不是要与本宫两清吗?速速离本宫远些!”姜妁面上还带着愠怒,却也没当真推容涣离开。
姜妁生来就是个恣意的性子,肆意留情,但却绝口不提爱字,或多或少是受了白菀和建明帝的影响,心里喜欢的不得了却难得开口。
比起说,她更愿意直接做。
在容涣扶着她的肩膀,谨慎,试探着将唇角印在她脸上时。
姜妁抬手挑起容涣的下巴,对准他的唇,落下一枚诉说爱意的吻。
两个人身上都带着伤,便少有的克制着,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亲亲蜜蜜的挤在一张床上。
姜十五进来时,瞧见湘妃榻上的人没了影子,脚步便慢了下来,隔着屏风道:“殿下,素律送了信回来,您可要看?”
她等了片刻,里头响起窸窸窣窣的穿衣声,随后容涣趿拉着软底鞋走出来,接过信时还朝姜十五笑了下。
姜十五眨眨眼,只觉得容涣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却又说不上来。
姜妁被容涣搀起来,靠坐在床头的迎枕上,接过他拆开的信。
如今,姜妁他们仍旧还在宁州地界,只是那些欲盖弥彰的医馆一夜之间通通不见了踪影。
素律初初得知姜妁坠崖,常冬羽重伤昏迷时,便耐不住要往宁州来,却被明铎安抚下来,却也始终没有放下心,一日三遍的传信来问姜妁他们的消息。
在寻回姜妁后,姜十五便给她去了消息,如今回的,除去素律占了半张纸的关心,还有济州的情况。
“济州知州陈安泰滞留济州的消息是假的,素律他们到了济州才发现,陈家一家老小全死了,唯有陈安泰不见踪影,明铎他们几乎将济州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他人影,要么是死了,要么是躲去别的州府了,”姜十五默默道:“只是隐约好像有旁的人也在找他。”
姜妁面色凝重的将信纸放下,信中写着,济州的情况和绛州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陈安泰一家却不知死于谁人之手。
既然陈安泰跑了,说明其他几个知州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但偏偏还有人追着他不放,最大的可能便是,陈安泰手里握着什么要命的证据。
“宁州如今是什么情况,”容涣掩唇轻咳,问道。
“裴大人得知您和殿下坠崖后,便给皇上去了信,却一直不得回应,担心宫里出了状况,安排好一切后带人返回京城了。”
“只是铁山上的私兵已经全数转移,不知去了何处,宁州的粥蓬已经开始布施,御寒的衣物也给百姓们发放了,只要熬过这个冬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姜妁和容涣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相同的猜测。
京中肯定出事了。
但裴云渡还未有消息传来,说明京中尚且还稳得住。
“既然如此,给素律去信,济州的事宜全权交托给她和明铎,我们转道去通州,将我母后入土后,便直接返回京城,”姜妁道。
容涣跟着说:“我会让杨昭全力追查陈安泰的下落,务必将他活着带回来。”
话音一落,两人相视而笑,默契非常。
“但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笑过之后,姜妁面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冷漠:“我们之中,有一个叛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