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偶尔有些害怕,阿娘。”
“……”姜琳嘴唇蠕动一瞬,却不再言语。
“虽然在外人面前我有藏得很好的,但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活着,只要不是与小孩作对比,我就有信心作为一个普通人活下去。”
雁归蒙住自己的双眼,哀求般说到:“只要小时候身体虚弱就好了,阿娘!等到我长大了就可以痊愈了,这样也不行吗?阿娘!”
姜琳慢慢地用手来回抚摸女儿的发顶,那头枯黄脆弱的发丝只有她手指那么长,她的孩子还这么小,无法保护自己,而作为她妈妈的自己,也仅能提供软弱无力的保护。
雁归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滴在她手背上。
一滴、两滴、三滴……
她没有拿下覆盖双眼的手,因为她知道姜琳不想自己的女儿到自己脆弱的样子,所以她没有去看,也没有去催促。在静谧过后,她终于听到妈妈一如往常般温柔平缓的声音: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就去做吧。”
“嗯,谢谢阿娘!”
烛火被吹灭了,室内一片黑暗。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但雁归紧贴姜琳的皮肤能够感觉到她的身体有细微的抽搐,她只能无声叹息,姜琳的年龄其实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在另一个世界她这个年纪只是个青春靓丽的大学生。
而在这里,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
为了自己孩子那悲哀的未来,因为自己的无能为力,她只能在深夜里无声哭泣。在明日到来,太阳升起过后,她依然会是那个坚强到毫无空隙的母亲。
而雁归能做的,只有无声陪伴她度过这漫漫长夜,直至黎明到来。
……
雁归的计划很顺利,非常顺利。
在这个世界一个小孩子忽然生了重病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就算是一个大人忽然生病也是很正常的。隔壁陈大娘在她病后还慌忙地上门道过歉,并和她妈妈解释龟龟生病可和她无关啊,她照顾这孩子真的很尽心,等到将她糊弄过去后,就再没有其他人前来探病了。
不能说他们冷漠,只能说在这个世界上病痛是最可怕的事情,人类对病痛的畏惧程度仅次于天灾,只要得病就离死不远了。
这就是人的命,如同草芥的人命。
他们也怕被传染上病症啊。
这是……因畏惧生与死,而升起的冷漠。
雁归的爸爸雁禾也回来过。
不过就算这次她生了重病,雁禾也依然很快就回了内城继续工作,要不是她听见这个男人用极其压抑的嗓音与妻子大吵了一架,那时的他是满怀怒火的,但就算是这样,他也压着声音不愿吵醒自己正‘病重昏睡’的女儿。
要不是她记得很清楚,这个男人愿意将生的机会就给自己的孩子,不惜与自己的妻子心生隔阂,要不是躺在床上的她微微眯着眼,终于看到他那仿佛永远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
她或许会以为,这个男人并不爱她……
并不爱她这个女儿,也不爱他的妻子。
他的真爱是自己的工作。
谁也让他一年都回不了几趟家呢,但也因为他的忙碌,所以自己能喝得起米汤,生病也能吃得起汤药,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家。
也因为他的忙碌、远离、陌生……
自己只能默默跟他说声抱歉。
雁归这场‘重病’延绵了许久。
整整三个月,但她终究是挺了过来。
在冬天到来之前,她已经能被妈妈抱着稍稍出门晒一阵子太阳了,秋末的阳光依然是温暖得让人昏昏欲睡。
隔壁狗蛋已经能跑得飞快了,比起那些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大人,雁归还是喜欢狗蛋这种笑得没心没肺的小鬼。
笑得傻兮兮的狗蛋凑了过来。
他的记忆力挺好,还记得雁归这个曾在他家里养过半年多时间的玩伴。
姜琳坐在门前的矮凳上手中抱着孩子,他笑起来无忧无虑的,试图将手中有点脏的植物茎块塞进雁归小小的手里。
“姜姨,这个,给龟龟吃。”
长大了半岁,他现在说话也清楚许多了。
但姜琳下意识用手挡了挡,不让他脏兮兮的手碰到自己的女儿,她即刻意识到自己可有点草木皆兵了,便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地拒绝到:“抱歉啊,狗蛋,龟龟吃不了这个的。”
“哦!”
既然龟龟不能吃,那他就自己吃掉好了!
小孩子的思维就是这么简单。
狗蛋将那块沾了脏东西用来甜嘴的茎块塞进嘴里,他一边吃还一边盯着姜琳怀里昏昏欲睡的孩子猛瞧,就像在看一个稀罕的东西。
别家的小婴儿都没有龟龟这么乖巧可爱。
下一秒,一只手迅速伸过来从他嘴里抢走只吃了一小半的茎块,笑得有些贱兮兮的男孩比狗蛋还高上半头,他调皮地向狗蛋吐了吐舌头,挤眉弄眼,还大声喊道:
“哈哈,这是我的啦!傻瓜狗蛋!”
不过他也只是手里举着抢来的茎块得意洋洋的,看样子也不是真想抢这一份吃的,而是普通的手贱,或者和狗蛋有仇想要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