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本没有‘女皇’这个职位, 但那个冷漠的女人将自己奉上皇位,踏着一步步染血的荆棘之路, 她铸就了冠冕与王座, 所有流向她的信仰功德,都浸染了血与畏惧。
她的子民信奉她、也畏惧她。
而与她一路同行的同伴,也认定了她的冰冷与残酷。
所以,时月小姐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无懈可击的啊!
所以, 她的同伴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抽身而去, 这并非背叛,只是那人或许以为,哪怕自己不在,那位冷酷而令他感到无比陌生的女皇也依旧能走到最后吧。
他是可有可无的, 但他是一个人, 他是独立存在的人类,而不是女皇的附属、又或真是她最锋利的刀剑——
他想走出自己的路。
想走出过去的阴霾。
那时陆扉抬头仰望脚踏云端, 似乎迎上太阳的时月小姐、自诩天命的女皇陛下。
她艰难而满心坚定地踏出最后一步,天帝的王座似乎离她近在咫尺。仅差这一步,她就能成为真正的女皇陛下了。
但他心中非常清楚, 时月小姐跨不过这一步了。
她从天上坠落的样子, 非常像断了翅膀的飞鸟。
陆扉从小到大经历了无数死亡, 不论是自己濒死的模样、还是他人死去的模样。
他战胜了人类对死亡的阴影, 虽然有些过犹不及, 他开始期待死亡所绽放的艳丽花朵, 开始扭曲成怪物与疯子的模样。
时月小姐也会死亡啊……
她的死亡, 又会盛放出什么颜色的花呢?
那个时期,是他最扭曲、最黑暗的年纪。
他对时月小姐死亡竟未抱有任何的遗憾。
只有兴奋。
最后,他得到了答案:是白色的飞鸟啊。
白色的飞鸟从高空坠落、在大地上盛放一朵血色的花,这一幕场景令他牢牢记住。
直到十年、百年、千年……
人终是会成长的,随着时间流逝,随着阅历增长,迟来的遗憾与后悔占据了他的灵魂。
如果当初能拉时月小姐一把的话,或许她就不会死了吧。她的死亡也是有趣的,但这样的趣味建立在她再也不会变得更有趣的前提之上。
她死去了,所以她永远停留在了过去。
只有自己在独自前行。
一个人、漫无目的、茫然而无趣地走到最后。
在最后,他也仍后悔当初的抉择。
……那现在呢?
现在啊,雁归殿下与时月小姐是不同的,她们或许有着同样的灵魂,但她们截然不同。
陆扉终究不是那个将扭曲的兴趣当做自己所有的年轻的疯子了,时间终会让他明白许多东西,哪怕这样的时间也不过是虚假的寄托。
曾经时月小姐或许会需要他拉上一把,但现在的雁归殿下不需要,她从不曾执起时月小姐曾拥有过的那把剑,也不曾孤独一人走下去,她有更多同伴、也有绝不再是畏惧的信仰。
陆扉叹了口气。
这一次啊,他依旧是抬头仰望那道身影去往崇高的天空,不过那时候他离时月小姐很近、却也很远。那时他依旧有接近时月小姐的最后机会,只要他愿意伸出手,接住那只从天空坠落的飞鸟。
而现在,他没机会了。
他永远失去了那只令他仰望的飞鸟。
雁归殿下不是时月小姐,她不会输。
……
这一次,并非是用摇摇欲坠的、满含血与畏惧的信仰搭建那条通天之路。
这一刻,所有人类都真心实意地期盼雁归殿下能够登临天帝之位。核心区内那座足有十多米高的女神像早已建成,现在神像的脚下,无数人跪在那里虔诚祈祷,也有无数人仰望她的神迹。
这一次,雁归走得很稳。
在白塔内部的长途跋涉中,作为登天之人的她所耗费的体力与其他人比起来完全是呈倍数增长的,白塔的判断很精准,在那几个体力值最弱的穿越者抵达极限之前,雁归便与他们在同一时刻陷入精疲力尽的状态。
她现在每走出一步、每攀登一步阶梯,便是在透支自己身体的极限,无形重压就像一座泰山压铸在她身上,一点一点地增加压力。
如果在这里跌落,这恐怖至极如同泰山压顶的重压大概会将她瞬间拍落到地上,甚至会碾压成一个凄惨的肉饼吧。
但在这重压之下,也有轻飘飘的风托起她的身体,她每走一步都像是漂浮在云端之上,明明沉重的压力令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调动,但只要她有一个再走一步的念头,她便能轻而易举地跨出那一步,就如水到渠成。
这同样无形的轻风啊,在她意念模糊之中仿佛能听见其中无数的祈祷声,所有人类都在祷告、都在期许同一个愿望:
“愿雁归殿下能顺利成为天帝……”
——她听到了啊。
成为天帝是她小时候的梦想,天帝多牛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