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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清如许 第29节(2 / 2)

他离得太近,祝知宜觉得面热,梁徽仿若无察,又为他整理发鬓、帽冠,祝知宜许是头一回干越宫这些偷鸡摸狗的事,装束都乱了,帽子也戴不正,梁徽手上动作温柔,目光却锐利一寸寸扫过他脸庞:“这折子原是要送去太后那儿的,我不一定每一次都能截得下来。”

祝知宜心跳得有些快,但仍是皱着眉,抿嘴较劲道:“臣身正不怕影子斜。”

梁徽手一顿,颇无奈地低笑了声:“是,是他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下回宴请他们时请帖清规可否也送我一份,我看这般谁还敢多言。”

祝知宜:“……亦无不可。”

梁徽最后为他正了帽冠:“辛苦清规了。”

祝知宜:“……臣分内之事。”

祝知宜被关在宫祠,上门之客却不少。

长公主提了好些佳肴珍品来探他:“这么个破地方也就你待得住。”

祝知宜笑笑:“清静无人扰,挺好的。”

“哼,”长公主冷笑一声,“你再不解禁,三司九库的人可就全都改姓沈了。”

“是么?”祝知宜并不担心,“三司九库不一直都姓梁么?”

“啧。你倒是向着姓梁的。”长公主虽不满太后宗亲对祝知宜的步步紧逼,但这一回也不得不承认她那个侄子骨头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软。

祝知宜看她这幅样子有些好笑:“公主也姓梁。”

“你就哄我吧,”公主还是不屑,“他救得了你一时,救得了你一世?再说那日也并非纯粹为你出头,是那帮老东西拿他母妃说事惹怒了他罢了。”

祝知宜眼神冷下来:“那些人确实不该提他母妃。”

第47章 兼爱却不偏爱

公主侧眼,忽觉眼前之人有些陌生,祝知宜在她眼里一直是那个古板方端言行谨慎的少年,如今却有些不一样了。

眼神更坚毅,会直接表露喜恶,还有一种……只有在他那个高深莫测的侄子身上才可窥见的威严与气场。

公主腹诽,当真是近墨者黑。

“你何时解禁,再陪陪本宫,中秋前我与驸马便要回南疆了。 ”

“这么快?”他还打算留公主过完中秋再走呢。

“快?”公主哼笑,“你那位夫君怕是巴不得我们速速离京呢。”

这些天驸马已经跟她说了梁徽着手在边关重镇建立节度使之事,磁商斡旋多时,双方明里暗里达成心照不宣的让步——驸马继续掌管南疆兵权,梁徽从朝延派节度使担任地方长官,掌管民生政吏税收,但不涉军,两厢制衡,达成暂时的平和局面。

公主觉得尚可接受,反正只要他们手握兵权,梁徽就不敢拿他们如何,至于地方政权税收,他们也并不是想自立为王,何况他们是皇亲,又有爵位,先帝给她留的珍宝地契庄子嫁妆不计其数,坐吃空山也能享一世荣华富贵了。

但她还是丑话说在前头:“如若他敢违背契约,那本宫定不会坐以待毙,南疆百万精锐铁骑就在虎山关等着他。”

祝知宜也向她承诺:“如若驸马没有异心,皇上近年不会动南疆一分一寸。”

“你能担保?”公主好笑,“什么时候你都能代表梁徽了?”

“我不能,”祝知宜如实道,“但我定会竭尽所能尽朝臣之责不让事情到兵戎相见那一步。公主乃女中豪杰宫中巾帼,自然知道权势相争是最大也是最无用的内耗,于江山于百姓最是无益。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最后总归是无辜百姓承担战乱的苦楚,且内不安则外扰,彼时外族伺机而动,社稷之基国之根本岌岌可危。”

但他们也都清楚,如今的缓和是暂时的、表面的、不堪一击的,根源的茅根一直横亘在哪里,容不得他们视而不见和逃避。

祝知宜永远都是那颗衡平局势的砝码,也是朝廷与南北两疆沟通的桥梁,无论他朝哪一方倾斜,都会造成无法想象的局面:“那日公主问我,我真的会帮皇上来夺你和驸马的权么,我没有回答。这几日在佛祖面前思过,倒是想了很多。”

公主抬起下巴:“你说。”

祝知宜看着这个永远强势、给他庇护的女人,真诚地、郑重地、坦率地说:“公主于我有护佑之恩,我永远心存感激,皇上与我有互惠之诺,利益纠葛,也注定了我无法置身事外。若真到了那一日,我只能从最根本的东西去考量,大梁和百姓,这是原则,也是我的底线和本心,若不涉此,我定会尽全力从中调和,我是不想让你们兵戎相见,如若涉及社稷,我永远会作我认为最理智最合适的选择。”

长公主挑了挑眉,祝知宜要再说得更明白一些:“也就是说,若有一天,皇上不顾实际盲目收权我会拼死阻止,但若是有朝一日,收权整顿军务确实更适合平定边疆造益苍生,那我也心甘情愿当他收归集权的马前卒。”

公主意味深长一阵见血:“你的意思是,你站在哪头取决于时局时势,而非与谁的亲疏远近。”

祝知宜:“是。”

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竟道:“也好。”

他们都是局中人,身份不同,各有立场,这样是最好的,问心无愧。

也只能这样,因为无论如何选,总有辜负,只能选择不辜负自己的原则与本心。

只是——长公主忽而一笑:“梁徽有没有说过——你有时候真的挺可恨的?”

祝知宜:“?”

公主就知道他不懂,祝知宜多情却无情,兼爱却无偏爱,亲疏远近一视同仁,大公无私得理直气壮,他把道理都占尽了,你都找不到任何苛责他的地方,这便是祝知宜的“可恨可恶”之处,却也是——那么多人爱他、信他、服他的地方。

她能接受祝知宜这种“兼爱天下”,可她那混账侄子能么?

不可能,因为他们对祝知宜的感情本质上就不同,梁徽那种狼对猎物的圈地为牢的占有欲和掌控欲望本不可能被祝知宜的“博达兼爱”驯服,相反地,梁徽也无法驯服祝知宜骨子里、血液里的刚正固执和大公无私,情爱就是一个相互驯服的过程,其间伴随碰撞,妥协,甘心和疼痛。

但现在显然是梁徽剃头挑子一头热,不过她是绝不会开口说的,她最爱看好戏。

公主笑得明艳,幽幽道:“没,说你比从前通透许多。”

这是实话,她还记得她未出阁时祝知宜那副行尸走肉的样子,沉溺于悲痛对外界全无知觉,这趟回宫,他有生气了许多,也不再那么古板,甚至有沾了几分她那混账皇侄的狡猾。

祝知宜苦笑:“只是这样辜负了公主对我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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