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不将祝知宜送走,便是要美人不要江山,不顾大局不顾将士百姓安危,失了军心民心,其心何歹。
“怎么?”钟延挑起势在必得的笑容,轻佻的目光自祝知宜脸上流过,“舍不得了?”
第65章 臣想即刻出发
梁徽面上八风不动,紧篡的缰绳几欲将手心磨破。
“本王给你一日时间考虑!明日晌午,皇上不答应,那本王便点燃这个这根火线!”他恶狠狠地当众叫起天子名讳,“梁徽,你玩不过我,别跟我耍花招。”
他邪恶的笑容像淬满毒汁的蛇信:“若是你一点都不在乎你这么多将士子民的性命尽可以试试,看我是不是真的说到做到。”
梁徽看着他步入城关后,面色阴郁地招来随身影卫,低声询问了两句什么,那影卫摇了摇头,梁徽怔了一瞬,又很快恢复神色,让他下去。
离他最近的几个将领和护卫都没有看到,只有祝知宜祝知宜到了。
回营一路沉默,大军静得出奇。
祝知宜每每想和梁徽说句什么,梁徽都似在出神,他只好自己在心中默默盘算计划。
未至营地,已陆续有老将谏言提议当将君后送出以缓兵,钟延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每个人都怕脚底下的火筒不知何时就燃炸了。
探军又来报,钟延在城中连续杀了几户妇孺,没有缘由,兴之所至,每一声报都像阎罗的催命钟倒计,每个人都陷入惶惶不安的恐惧之中。
抵达营地,梁徽一直将自己关在帐中,不许人近,老将心急如焚,严词厉色:“山河危在旦夕,将士命悬一线,百姓身处水火,恳请君上即刻下令遣送君后,保我社稷无恙!!”
其余将领纷纷上谏:“于公祝枢密使身为朝廷命官应效忠大梁,于国为一国君后应护佑黎民,家国囹圄,苍生涂炭,君后义不容辞。若君上执意徇庇,臣等长跪不起。”
“西南失守,臣等无颜回京,只好等着西关风雪销蚀老骨,以慰天下苍生流离孤灵。”
言辞恳切字字泣血,就差直接闯入内帐兵谏了:“若君上即可遣送君后,刘家营总领奉上军牌,十二铁骑此后唯君上马首是瞻!!若君上不顾将士安危,百姓疾苦,恕刘家十二军再难从命。”
“臣附议。”
“臣附议。”
威逼的,利诱的,陆续不断,一片兵荒马乱。
帐内仍是一片寂静,加入跪谏的将士越来越多,帐前跪了乌泱泱一片。
直至夜深,暴雪下得更浩荡,风寒刀似的刮过原野,摧枯拉朽之势仿佛要把一切毁灭。
祝知宜来了,帐前跪着一动不动的将士看到他,神色复杂,埋怨、心虚、打探、期盼……心思各异。
敌方将领性情阴鸷极端,手段残忍,对他们的君后心思叵测暧昧不明,任谁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个难堪屈辱条款,若是君后真走这一趟凶多吉少。
自大梁立国以来,无论是内乱、攘外,就是部落和亲,人质都多的是有去无回来。
人质的本质,就是弃子,这是自古以来默认的规矩,弃子,在必要时刻,可以不顾其生死。
众将心照不宣,纷纷自动给他开出一条道来,祝知宜心想,梁徽这样吊着他们,或许如今他在众人眼中怕已是那蒙蔽君心祸害江山的祸国妖后了。
帐内没烧暖炉,阴冷寂静,梁徽背对着门帘看那副巨型地图,听到声响也一动未动。
“怎么?你也要来逼朕么?”
“?”祝知宜心里揣着事,面色急切、公事公办道:“臣想即刻出发,此次前往身上必不可能佩戴任何兵器,但我身上藏了洇木籽,并已提前记下安三山的地图,届时会在埋藏有火筒之地留下暗信,皇上天一亮即刻攻城,臣会拖住钟延,皇上让苍耳狼嗅着木籽找寻路线,将城内百姓转移。”
梁徽猛然转过身来睁睁望着他,眼角赤红。
“?”祝知宜被他的反应吓一跳。
这是……怎么了?
帐内一片死寂,帐外那些跪哭谏言的声音越发高声刺耳,祝知宜倒不在乎,因为他从一开始压根就没打算留下来,一回到营帐他就开始抓紧一切时间默记锦渡城内的地形地势图、收拾行李、跟隋寅嘱咐交代后续,忙得焦头烂额马不停蹄。
他知道,梁徽也从一开始就做好了决定。
在这一点上,他们又奇异地默契地达成了一致共识,虽然谁也没有开过口。
梁徽在城门关下问影卫可有暗道可抄的时候其实就是在为祝知宜找后路,只不过是暗卫说地势异常险峻几乎不可能潜入藏人他才沉默了一路。
而回到帐中又闭门不见人,让那些老将干着急不过是想让他们欠自己个天大的人情。
梁徽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为难”和“牺牲”,最后再等祝知宜来主动请缨,这样,姬家军又欠君后一份救命之恩,是君后大公无私舍身救国。
不是君上“被迫交出”君后,是君后“主动请缨”——即便是生死关头梁徽也能把局势人心算得清清楚楚,该利用的、该得到的,一丝一毫都没漏下。
哪怕是走投无路悬崖路尽之际也依旧保持清醒的头脑作利益最大化的判断。
他为自己计算,也为祝知宜计算,要外头这些坐享其成的人记住皇帝的“为难”,也要为祝知宜赚一个“舍身为国”的美名。
祝知宜自然也将他的一番算计看得清清楚楚,认真郑重地将礼行了个全套,提高音量,主动请缨:“臣祝知宜,请命前往锦官城,去意已决,恳请君上准命。”
声音朗朗,掷地有声,帐内帐外都听得一清二楚,外头一阵喧哗。
但帐内的声音一低下来外面便什么都听不到了,梁徽闭了闭眼,轻声问:“清规急着走是在怪朕吗?”
“?”祝知宜疑惑地回望:“没有,皇上若是真的不让我去,我亦是要设法前往的,这一程,臣非去不可。”
他睁睁如炬的目光震得梁徽心头大挑,是,祝知宜是这样的人,但那个“真的”还是刺到梁徽了。
他知道自己恶劣、可恨,但还是要问:“清规就从来没有想过,朕不会让你走吗?”
祝知宜露出稍许迷茫不解的神情,不知道如此危急的时刻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梁徽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