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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清如许 第49节(1 / 2)

他并非因为这种事妄自菲薄,更不会自卑自怜,但天子威仪不容玷污,他淌了污水,蒙了污名,有了嫌疑,就给了天下人笑话梁徽的把柄,这个把柄会永远在那里,那些污言秽语有多难听,他不能掩耳盗铃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梁徽面色一度沉得极难看,下巴绷紧,道:“祝知宜,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么?”

第82章 皇上敢听吗

他这些年为求祝知宜回来积德行善,已经极少动真格处罚酷刑,可那一天对着这一群言官还是没忍住大发雷霆:“你们这些坐享其成的庸官有什么资格对一个舍身救国的英雄的声誉评头论足!”

“没有君后,你们早就是身首异尸家破人亡了!哪儿有机会带着乌纱帽到朕面前嚼舌根!以后凡是再听到一句妄论君后清誉的流言蜚语,朕通通算到你们头上,绞了舌头发配西南边疆充入流民世代不得出仕。”

一众言官吓得屁滚尿流大呼饶命。

梁徽盛怒,这些酒囊饭袋也配对他仰望瞻视的皎皎朗月指手画脚,一人罚了一百笞刑并且城门示众,以儆效尤。

祝知宜沉默,近乎自虐地说:“可是皇上有没有想过,他们说得也没错,皇上就当是臣迂腐吧,臣本来就是一个墨守成规中规中矩的人,性子也无趣,久了你便会知道。”

“人言可畏,皇上罚得了满朝言官,堵得了天下悠悠之口么?”他喜欢梁徽,但看不得梁徽再被架在流言蜚语里炙烤,成为天下人的笑话。他想他功秉千秋英名流芳,他要他高枕无忧垂坐明堂。

梁徽险些要被气笑,深吸了一口气,死死地锁住对方的的眼睛,近乎咬牙切齿地说:“祝知宜,朕不在乎什么清名!”

“别说你没真发生过什么,就算是真的有什么,我也绝不可能介意!”

“那只会让我更崇慕你,爱你、敬你,怜惜你,你是受害者,你是被逼无奈,你是在为大梁的子民担着这些屈辱和承受这些病痛苦楚,大梁子民每一家每一户每一个人都该对你三叩九拜感恩戴德,包括朕!”

“那些囚禁、奴役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你受的伤,我会陪着你一点一点地治好,再十倍百倍千万倍还在那些人身上。”

梁徽近乎魔怔地、哀求地攫住他的宽袖,但不敢再耍一点花招,奉上所有耐心和真心:“清规还有什么担心的都告诉我,性格、身份、子嗣、名誉、毒蛊,都告诉我,我都会拼了命解决,我绝不会放手,祝清规。”

祝知宜心头大跳,一阵酸涩,痛苦清晰地渗入五脏六腑,他忍不住想回应梁徽,甚至忍不住伸手去抱他,看到梁徽的痛苦,他的整颗心也都被绞到一处。

梁徽想要的,他都想给,想好好待他,想伸手去拥他,可是理智和原则像粗粝的缰绳将他紧紧地勒着,把他撕成两半,折磨得喘不过气来。

祝知宜掩下眸心的湿意,颤抖的手握成拳,故意说:“皇上从前总说臣固执、古板、不懂变通,臣看皇上才是冥顽不灵我行我素,或许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没有那么喜欢我,你喜欢的只是你这三年来因为等待而制造的情绪、愧疚、幻象和自我感动——”

“祝知宜!”梁徽再好的脾气也听不得他这样贬低自己的一腔情谊,神情明显是被伤到了,声音低下去,“你这么说就真的伤我的心了,你真是这么想的么?”

“我的情意、我的执念我自己不清楚么?你可以不要我、不要我的爱,但是不要质疑它。”他沉默片刻,道:“算是我求你吧,你这样说我真的难受。”

一颗心仿佛被狠狠碾过,祝知宜看不得梁徽难受,也痛恨自己的心软和优柔寡断,他不知道要如何让梁徽知难而退,只能狠下心道,“可臣的确就是这么想的,还有更伤人心的臣没告诉皇上,皇上敢听么?”

梁徽目光铮铮地望着他,心中泛起不安。

祝知宜着着他的眼睛,很轻地、一字一句地说:“皇上知道臣久久等不到救援、撑不下去的某一刻在想什么吗?”

“臣在想,皇上是不是真的想找到臣。”

梁徽面色刹时一白。

他知道自己在祝知宜那儿信誉为零,却从未想到自己在对方心中已经残酷功利到如此地步——卸磨杀驴、鸟尽弓藏,半真半假地找人,甚至是借机除掉这个功高震主的功臣。

换作旁人,梁徽或许真的会,大局已定,让知道他太多秘密、不再有价值的人神不知鬼不觉消失在这场暴乱里。

可对方是祝知宜,是他手脚冻僵也要掘地三尺搜寻的祝知宜。

这天下谁都可以这么想他,唯独祝知宜不能。

一股血腥气猛地涌上喉腔,梁徽许久才能勉强发出声音,极哑:“我没有,虽然可能你也不会相信了,但我真的从头到尾一分一秒都没有过这样的念头。”

祝知宜逼迫自己当一个残忍的刽子手,亲手斩断他的念想:“臣知道,皇上没有,臣那时候只是撑不下去了,这样想会好过几分。”

“臣说了,人性是最经不起推敲的,何况你我在这样的位置。”

“你看,不只你会怀疑我,我也会怀疑你。”

雷霆雨露,皆是皇恩,年少便被满门抄斩、剥夺仕途的祝知宜对天家充斥着本能的戒备和防心,当年先帝对他祖父也曾是皇恩浩荡、荣宠不衰,后来不也落得个三尺坟头无人葬的凄惨下落。

“皇上应该是最明白的,到了这个位置,君臣如此,父子如此,兄弟如此,夫妻不会幸免,君臣不得长青,夫妻更不可能白首,皇上不是说臣想要做什么都可以么?那臣就这一个请求……咳咳咳……”话说得多了他又开始咳起来。

梁徽忙给他递水,捡起从他膝头掉在地上的毯子给他盖上,祝知宜手脚的关节筋骨都受了伤,不能入风。

祝知宜看梁徽就这么半跪在地也不起来,吓了一跳:“你做什么?!快起来。”九五之尊跪人像什么样子。

梁徽将他冰冷的手塞进毯子里,仰起脸:“清规,你听我说,今日你说的我都听懂了,也听进去了。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隔阂如山如海,我明白你的担忧,你的防备,你的为难,我都理解,真的,设身处地想想,若换做我是你,死里逃生,我也不会再相信梁君庭这样一个人,他自以为是,劣迹斑斑——”

“臣不是这个—”

“你先听我说完,”

“我不是在赌气,也不是在以退为进讨你的可怜,我以后都不会再跟你耍心机,从此以后我们之间只有坦诚,不,是从此往后我都会对你毫无保留地坦诚,你可以不对我坦诚,你可以保留自己的情绪、秘密,无论最后你决定是与我做夫妻还是君臣。”

祝知宜双手扶着他的肩膀想把人拽起来,梁徽立马反手握紧,像拽一根救命稻草。

“我也不会逼迫你,不会再做任何让你有压力有负担的事,一切都听你的好不好?之前是我想得太简单,一定让你很为难吧。”

他低头,侧脸贴上祝知宜的手背,缓缓地蹭了蹭,掩下眸心深不见底的偏执与深渊。

不再只拘泥于自身狭隘的悲伤后,梁徽慢慢就能理解祝知宜的思虑。

祝知宜在承受了这场浩荡的劫难后还要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周旋,他一腔热血满怀真心地想把这世上所有的好都捧到祝知宜面前,却没有考虑祝知宜是不是真的需要、能不能接受。

只有时间能证明他的改变,梁徽有的是耐心,“这样好不好,你要离开,也至少等到毒蛊完全清除之后。”

“于私,我实在不放心你搬离宫中休养,我想亲自照顾你,太医也能随唤随到;于公,你是大梁功臣,我作为一国之君也不能这么待你,回头言官又该长跪宫门谏言讨伐我了,你说是不是?”

梁徽深知祝知宜是绝不会因私情影响公事的人,只要还在这个位置一天,他就不仅仅只是梁徽的夫君,还是大梁的君后,他或许不会因为梁徽留下,但一定会因为大梁暂时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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