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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清如许 第62节(2 / 2)

祝知宜从前以为他爱的是梁徽的强大、锋锐,如今便发现,自己也爱他的磨难疮疤、藏得很深的柔软,他抱紧梁徽,亲上他的眼尾,柔声安抚:“如今不会了,现在的大梁有你,你的子民不会再受这样的疾苦。”

梁徽缓慢睁开眼:“是吗?”

方才在人前他镇定冷静,此刻在祝知宜面前反倒有些不确信,那些残酷的画面其实一直封存在他的脑海,从未与人说起。

“是,”祝知宜马上给他回应,笃定道:“你早有收复岭岛、珠屿之意,年前便派了密兵驻守两广,起不了什么大乱子,只是天灾人祸碰到一处,那边有些慌了而已。”

窗外天还没亮,月光很淡,御书房里寂悄悄的,只有祝知宜温柔但坚定的声音,一一与他分析:“你方才又给各部下了救灾赈灾,安抚灾民,调运粮食的急旨。”

“同时让驻兵严守关口,对流寇斩尽杀绝,如今各级府伊皆是议事阁亲自把关过的人选,驻受将领又是你的亲兵,百姓很快便会等到援军,等来救济。”

“如今的大梁已非从前的大梁,你要相信他们,也要相信你自己。”

梁徽摇摇头,幽幽看着祝知宜,说:“我只相信你,清规。”

祝知宜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对他的爱到达了顶峰,他将手指嵌入梁徽的指根,说:“好,你相信我,我爱你,梁君庭。”

神经紧绷了一夜的梁徽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又无可奈何的微笑来。

如祝知宜分析的一样,岭南洪涝之灾很快得到遏制,流寇尚未掀起风浪便被扼杀于萌芽。

早前祝知宜与梁徽在朝堂上争夺的那批西南进贡的粮食也不用争了,直接调运两广赈灾。

今年春来得早,春汛一过,就到了农耕时节。

丑午年春耕祭弄神的日子刚好与木兰围猎撞上,钦天监算过天象,上书建议直接在春猎的雁山举行祀礼,草长莺飞,百木逢春,今年的春猎格外隆重。

仍是帝后同驾,但比三年前那回热闹,因为多了一个梁曦景。

梁曦景小小年纪异常自律,出门在外也雷打不动完成每天课业,祝知宜甚为欣慰,也在他身边看起书来。

一左一右,师徒相类,大君子带着小君子,两人专注的姿势、皱眉的神态,甚至连翻书的频率都如出一辙。

梁徽看不过眼,他不敢惹祝知宜,使坏推了一下梁曦景的书。

《论衡》“啪”一下掉在怀里,正沉浸在思考中的梁曦景皱着稚嫩的眉心,严肃谴责梁徽:“皇兄,你自己无所事事,莫扰旁人。”

呵,梁徽脸皮厚,还笑得和悦装好人,风度翩翩提醒他,其实是提醒祝知宜:“张弛有度,劳逸结合。”

这是当时祝知宜不让他抱病办公的原话,如今原封不动还给他和他的小徒弟。

“……”祝知宜哪能听不出这醉翁之意,只好放下书,对梁曦景道,“好不容易出来,放松几天也没事,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

梁曦景这才收好书,跳出他们的马车,他要去找姬将军!

皇兄和师傅这帮下臣里,也只有姬将军和他那个闷葫芦影卫好玩儿些。

梁徽让人跟好他,背靠着马车,懒洋洋地朝祝知宜伸出手。

祝知宜失笑,但还是很纵容地起身坐到他旁边,让他靠在自己肩上,问:“是不是累——”

梁徽吻住了他,祝知宜就什么也不问了,任他攫取自己的唇舌。

春山初醒,青木蓬茂,飞禽走兽,万物复苏。

梁曦景带着狼犬深入山谷,梁徽亲自教他捕猎狐狸,那灵狐极其狡猾,好几回从梁曦景的弓箭下溜走。

梁徽不复平素那般和颜悦色温柔可亲的模样,严肃教导:“你三次让它从你眼皮底下溜走,皆因心不定箭不狠,对这只狐狸要像对待战场上的敌军一样,以迂为直、以患为利。”

梁徽是比狐狸更狡猾、比狼更狠厉的动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势如彀弩,节如发机,预判它的跑向,一箭毙命。”

梁曦景脑子转了个弯,声东击西,下手果决凌厉,终于将狐狸围捕下来。

梁徽这才满意:“这是你的猎物,任你处置。”

梁曦景摸摸那雪狐的皮毛,对他说:“我想给师傅做一件狐袍。”

梁徽挑了挑眉:“好!”

梁曦景掌握了方法越发上瘾,带着狼犬野心勃勃征战山林,夕阳西下,带着不少飞禽走兽满载而归。

他把战利品献给师傅,祝知宜温和一笑,说谢谢阿景,又让他把未长成的雏鹰、幼鹿放生,跟他说墨家的“天志”、“有节”和“道法自然”,有所为有所不为。

许多年以后,梁曦景成为了大梁后兴之主,也依然记得这一年春猎的这个霞光满天的黄昏。

皇兄教会他锐意攻取杀伐决断,师傅教他兼爱仁善取之有节。

暮色四合,钦天监按照司丞算好的天时布施祭祀典礼,由刚走马上任的新晋太常寺令丞江竹里负责道场典乐、司仪事项,祭以雅乐,和畅风俗。

祭典结束,梁徽趁着天色幽暗无人注意牵着祝知宜悄悄离开。

祝知宜惊讶于梁徽的胆大妄为,提着一口气跟他跑了老远。

两人靠着树干气喘吁吁,四目相对又笑起来。

梁徽不知什么时候还捎了壶酒,懒洋洋地靠着树,时不时饮一口,不像个皇帝,像风流不羁的张狂少年郎。

他盯着祝知宜的脸,忽然歪了下头,道:“三年前也是在这里。”

“什么?”

梁徽抬起袖子擦擦湿润的唇畔,走过来,倾身,锁住他的目光,低声说:“在这里,我问清规想不想我纳人,清规说‘任凭皇上定夺,臣当尽心配合’。”

“……”祝知宜哭笑不得,“梁君庭,你怎的这般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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